第39节:迫害狂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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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么结果如何呢?"
"很遗憾,设伏失败,被他逃掉了。"
"就是说,你们在事先知道敌人会来,并调集二十倍人力设围的情况下,还是被他逃掉了?"
"是的……"荀诩黯然回答,这确实没有任何借口。
冯膺对荀诩的回答很满意,他把身体稍微前倾了一点,俯视着荀诩。他的房间里主客之位的高度差刻意被弄得很大,这样只消身体前倾,就很容易变成居高临下俯视着别人的姿势,他很享受这一点。
"荀从事,你接替王大人工作的时候,我一直对你抱有很大希望,相信你的能力必然会对我国情报工作有所裨益。不过从目前这一系列工作的成果来看,我不得不说,很不能令人满意。"
冯膺慢条斯理地拿着官腔。
"对不起,我会改进的。"荀诩简短地回答。
"从接到情报到今天,已经十天了。靖安司非但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反而坐失了一次绝好的机会。你们任由那个魏国间谍在我国的要害地区来去自如,却束手无策。你知道军方怎么笑话我们吗?他们说我们司闻曹是个除了敌人以外什么人都要怀疑的迫害狂团体。"
面对冯膺的训斥,荀诩坦然受之,丝毫没有表示出有一丝打算抗辩的迹象,这让冯膺多少有点意外。
"荀从事,你对靖安司如此糟糕的成绩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唔……没有,不过我认为我们应该拓宽情报渠道,试着从各个方面去获取信息--不带任何限制。"
冯膺双手交叉垫在自己下颌,饶有兴趣地注视这个说话有些绵里藏针的部下:"看起来荀从事你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是的。"荀诩抬起头直视着冯膺,"我希望冯大人您能批准靖安司对五斗米教展开调查和搜捕行动。根据调查,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与魏国间谍之间有密切联系。"
冯膺听到这一句话,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样猛地站起身,大喊道:"你说什么?难道你未经允许就鲁莽地去挑衅五斗米教?"
"不,我只是谨慎地做了一些外围的调查。"
"究竟是我记忆有误还是你胆大妄为,我应该强调不准自作主张擅自行动!"冯膺的额头似乎都被怒火涨红。
"我认为这是必要的……"
荀诩的话被冯膺的咆哮拦腰截断:"必要?荀从事,你认为大局是和你们靖安司前一阶段工作一样是可有可无的吗?"
"如果您所谓的'大局'是指这个的话,那么我得承认,鄙司的工作相对比较重要。"
荀诩平静地回答,然后从怀里取出那支金镶玉步摇,轻轻搁到案几之上。冯膺一看到这支步摇,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戛然而止,涨红的表情急遽褪色,最后残留在脸上的唯有一团苍白。他怔怔地看着这个东西,一动不动悄无声息,仿佛一尊被西凉朔风冻结的石像。
荀诩没有做进一步说明,这支步摇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你,你想要怎么样……"
冯膺颓然跪回到自己的毯子上,方才盛气凌人的气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被人完全窥破了秘密的惶恐表情,还带有一点点讨好的味道。这一支小小的步摇让他的心理优势轰然倒塌。
"我希望您能批准靖安司对五斗米教教徒进行搜捕,具体名单和理由就在那份报告里。"荀诩提出了要求。
"我知道了……"
冯膺觉得自己没什么选择,无力地点了点头,颤抖着拿起一支毛笔签出一支令箭,把它交给荀诩。冯膺还想把那支步摇拿回来,可手刚伸过去,荀诩已经先行一步,很自然地将那东西揣回到自己怀里。

"孝和……"冯膺顾不得许多,拉下脸皮来讨好地说道,"下次我会为你在姚曹掾和杨参军面前多说几次好话的。"
荀诩咧开嘴露出微笑:"那多谢冯大人提携了。"说完他拿着令箭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只留下冯膺一个人抱着脑袋沮丧地趴在案几上,徒然心惊胆战。
大获全胜的荀诩走出屋子,恰好看见狐忠站在走廊另外一端冲他招手。荀诩走过去,狐忠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眼冯膺的房间,笑道:"孝和,看来你是钓到了大鱼。"
"全托了你的福。"荀诩的话颇有深意,事实上如果不是狐忠提醒他去调阅去年的监视记录,他不会怀疑柳萤,也就没办法找到柳萤与冯膺之间的关系了。荀诩忽然想到,当时狐忠说了一句话:"那可是一个充满了含沙射影和闲话的世界,正等着我们去挖掘呢。"
最早荀诩以为这是指马岱的事,但现在看来这句话似乎是别有深意。军谋司的人一向眼光都很毒,狐忠又整天跟着冯膺,恐怕这件事他早就心知肚明。想到这里,荀诩不禁心里嘀咕:"这家伙不会早就觉察到,只是一直不说等着我来出手吧……"
"哎,怎么了?怎么忽然发呆?"狐忠问。荀诩这才如梦初醒,抱歉地笑了笑,对他说:"最近事情太多了,千头万绪的。"
"呵呵,不要忘了,后天就是让那些工匠去安疫馆体检的日子了,你要做好审询的准备,我们可没多少时间。"
"哎呀,我真差点忘了……"荀诩拍拍自己脑袋。
根据三月二日冯膺、荀诩与狐忠的会议决议,由于军方拒绝让靖安司进入第六弩机作坊盘问工匠,他们会请安疫馆出面以检查虏疮(即今之天花)的名义将弩机工匠调出来,然后突击审讯。
"那么,你那边联系好了吗?"荀诩问。狐忠跟安疫馆的人很熟,这方面的联络工作是由他负责。
"唔,已经跟安疫馆的人说妥了,通告已经发给了军方。"
"唉,若不是军方作梗,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
"呵呵,别抱怨了,咱们很久没喝一杯了。对了,叫上成蕃,他老婆最近病了,又开始逍遥起来了。"狐忠拍拍他的肩膀,似乎对荀诩刚才的内心活动毫无察觉。
"等这些事解决以后再说吧……"荀诩苦笑苦笑一声,自嘲地摸了摸脸,"如果真能解决的话。"
同一天下午,拿到冯膺批准的荀诩回到靖安司,立刻发动了对辽阳县五斗米教教徒的大搜捕。为了配合行动,荀诩还特意去找了掌管卫戍部队的成蕃,要求他调拨部队来协助。后者接到公文时正在看歌伎表演,听到荀诩的要求后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你们要抓南蛮大象啊?动员这么多人。"
"比那个可怕,是五斗米教徒。"荀诩故意板起脸,"那些偏激的家伙可不是那么容易束手就擒的。"
成蕃一听,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他挥挥手,叫那些歌伎退去,然后盘着腿转过身来严肃地说道:"孝和啊,我不是不借你士卒,不过你可得想清楚喽。这若是引起民变,你我可都吃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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