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儿子许仪也长大了，听说他打了张辽的儿子之后，丞相带着大公子来看这小子。丞相摸着他的脑袋笑着说：这孩子真象你，年纪青青就喜欢用拳头来解决问题。他忽然又叹息起来：可是这孩子的这种性格，我怕他长大了，将来要吃亏的。
我明白丞相的意思，在这个朝廷里面，除了我们许家之外，任何人都会讲述那么多的道理，比如张辽的儿子和那一帮孩子在抢了我儿子的佩剑之后，告诉我儿子，这佩剑是武器，你这样子拿着会伤到人，所以他们要代为保管。
我儿子觉得他们好象是对的，但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把剑交给他们，于是以少敌众，打了他们。
那时候大公子还是个孩子，他跑过去拉住一脸憨厚的许仪对丞相说：父王，将来我长大后，会照顾许仪弟弟的。
我猛然记起来，前几天，二公子子建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程义在事后听说后感叹到：二公子这么小的孩子心机就这么深。现在大公子也表现出了同样的心机，我知道，以后无论是哪个公子，在长大之后，都不会是丞相那样的主子了。
我遇到丞相的时候，就像现在的我的儿子一样的岁数。那时侯我喜欢在村子里打架，听老爷爷们讲故事，许多人认我为老大，我带着他们横行附近几个村子。当时我就是俺陈村的头牌，陈村的名声。当时是天下大乱的时候，许多黄巾的余部和流氓地痞一直骚扰村庄和田园，村长让俺组织了团练。
据老爷爷们说，我是陈村近百年来第一个打架打出头的人，黄巾败了之后，前来打劫村庄的黄巾的余部和流氓地痞越来越多了，那时候丞相带着大军经过，他问我，我一生的志向是什么。就是在这里和地痞流氓们打架么？
我说：村长让俺组织了团练，就是要打跑那些地痞和流氓。
丞相说：你只能保护这村庄一时，永远不可能一直保卫这村庄，许壮士，要知道，只有我才能永远的保护着村庄。这样吧，我们订个协议，以后我帮你保卫这村庄，你跟着我的大军走。
一个人可以打败十个人，二十人，一百人，但不能打败更多的人呢，假如这些盗匪都骑上马匹，披着盔甲呢？一个人面对他们等于送死。看来，我跟着丞相走才能保卫这个村子，可是又想想，原来自己守侯的村子在需要自己离开的时候才能真正的保护，觉得感到十分荒诞。
在一次行军中，我又路过陈村，这个村子已经被建设成一个郡县，大批的军队驻扎着，以往背后叫我傻蛋的姑娘都从房子跑出来亲亲切切叫我许将军，可是我却很奇怪的发现，村子的老婆婆们，似乎没有以前漂亮了。
二
在我刚开始跟随丞相的时候，我被编入虎豹骑的副统领。正统领叫典韦，和我长的一样丑，一样的说话不经大脑。并且由于我们两人都不知道怎样去交朋友，所以我们不是朋友。
我开始跟着丞相东征西战。宛城英雄张济身亡，其侄子张绣继位做乱，丞相率领大军讨伐。那一战，本来张绣已经投降了丞相，可是丞相看上张绣嫂子，英雄美人的调子，是丞相最喜欢的。
那女人也是极爱英雄的吧，并且属于一日不可以缺英雄那种，他的英雄丈夫张济刚死，便立刻攀上了英雄丞相。
本来最好的结果是，那女人被丞相娶回洛阳，投降丞相的张绣从此后宫有人，以后在丞相手下，被那女人吹吹枕边风，便可以加官进爵，平步青云。英雄美人的故事流落民间成为佳话，大家皆大欢喜。
可是当时张绣年青气盛，深夜的时候率兵反叛，典韦战死寨门以助丞相逃脱。我听说之后觉得张绣至少在这件事情是条汉子。
程义私底下说：许将军，不用要你自己的看法去想象张绣。
我明白这句话是在半年后，张绣主动向丞相请罪归降，并且送上自己的嫂子。可惜那时候，丞相已经和新的美女打的不亦乐乎。
此后我在朝里看到多了一个委琐的中年男人言语卑谦的向丞相禀告宛城的政事的时候。有人告诉我，那就是刚归降的宛城张绣。
我刹时间领悟一个道理：一个懦弱的人冲动起来，需要用更多的时间去后悔，而且并不代表他是汉子。可是无论张绣这次将本性表现的多么谦卑，在他的那次冲动之后，他在丞相这里的锦绣前程就再也没有了。
典韦死了之后，我还活着，所以我继承了他的位子，当上了虎豹骑的正统领。就像军营里，一个兵死了，其他的兵就会拿了他的武器，穿了他的盔甲，穿了他的裤子。
所幸，典韦的兵器和尸体都在那一仗中失落敌军，我既不用继受他的武器，也不用穿他的裤子。
三
原来这世间不止丞相一个英雄，还有袁绍，袁术，孙策，公孙攒，吕布，刘表等等。丞相却说这天下只有两个英雄，一个是他，一个刘备。
关于刘备，我没什么话说，丞相说他是英雄，那么他就一定有过人之处，我比较关注的，是好象永远在他身边的两个壮士，一次叫关羽，一个叫张飞。据说他们三兄弟曾经在虎门关把吕布打败。那次天下闻名的飞将第一次在战场上败给敌人。在丞相讨伐吕布的时候，我也和吕布交过手，当时我想，假如有两个许诸或许会是天下飞将的对手……可是即使有两个许诸我也没把握能在照顾刘备的情况下杀败吕布。
刘备和丞相的关系很奇怪，当刘备还是只身带领三兄弟闯荡天下毫无功名的时候，就是丞相立排众议，几乎和当时的诸侯盟主袁绍吵翻立捧刘备三兄弟，后来就忙着为他们在朝廷表功，当丞相夹天子以令诸侯的时候，立刻召封他们三兄弟官职，召回洛阳。
程义曾经说过这世界上往往没有一人毫无缘故的对另外一个好。比如丞相对我好的就是因为我可以站在丞相的前面保卫丞相的安全，可是我确实不明白的丞相一直帮助刘备的缘故是什么。
在许田围猎的时候，丞相抢了天子的弓箭耀武扬威。当然如果没有丞相的那话，那天子早就被逆贼杀掉，丞相把天子接回宫殿，给天子娶了很多的老婆，派千名护卫一直贴身保护于天子，只有偶尔向他借来印章和弓箭。
那时候，刘备坐下的关羽正在丞相背后，提刀背马要抢上前去刺杀丞相。刘备见状，紧紧拉住关羽，丞相拿着御弓围绕猎场，冷冷的走完一圈。
围猎结束，我禀告丞相那刘备手下关羽似乎要行刺丞相。丞相笑着说：是的，但是云长那时候是被刘备拦住了。丞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丞相以为那是刘备在他和皇帝之间做了忠于他的选择。我想丞相是对的，丞相一向见微知著，善于识人。无论如何，丞相无论说什么，我都会觉得丞相是对的。尤其是他赐我外号“虎痴”的时候，我更是觉得恰当无比。
后来刘备跑了，丞相大怒，征讨刘备，在屯土山包围了关羽。关羽与丞相约法三章，投降丞相。
渐渐的我发觉，关羽和其他的降将大不一样，比如降将张绣，他在丞相面前好象一直在干喂喂马，倒倒马桶的工作，再比如说徐晃张辽，他们在夏侯将军面前也是自低一头，可是这关羽好象曹营所有的将领都在巴结他，侍侯着他，丞相更是对其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后来连我觊觎已久的赤兔马也几乎是求关羽收下了。
论武艺，关羽再厉害也不是吕布的对手，吕布要求投降丞相的时候，却因为刘备的一句话给杀了，论名气关羽更是不如颜良文丑高览张合等河北名将，可是丞相对那些河北名将一副降也可，不降也可的态度。论智谋，关羽更是难登大雅之堂。论忠心，关羽对丞相恐怕没半点尊重……。
丞相总以为他不断的送关羽礼物，关羽不断的收下，他们之间不断的一起喝酒就可以加深感情。可是关羽后来仍然走了，一路之上，过五关斩六将，去寻找他还是寄人篱下，一无所有的大哥去了。
丞相接道关羽离开的消息的时候，让人给关羽送去银两和礼物，自己双目无神，呆呆的望这远方。
当时郭嘉还在，丞相忽然问他：刘备，关羽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郭嘉微微叹息道：有些人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记得以前在刘备三兄弟在县城结义的时候，他们的志向就是当个将军，或者是县丞之类的小官，他们三人就会满足，可是丞相你把他们带入了大世界，然后就再也没人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四
丞相南征打败袁绍之后，郭嘉病故。丞相悲伤过度，一连纵酒数日，形容销毁，有时候我觉得丞相和刘备一样，谁都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在乎什么。比如丞相的侄子曹安面和丞相的长子曹昂死去的时候，丞相表现的像个只在乎不在乎一切的英雄，可是郭嘉死了，他在也不是那个不在乎一切的英雄。
直到郭嘉的丧期已过，丞相推迟了数月的南征才重新开始，当时的主要对手是刘表，刘备，孙权等。
当时南征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种错觉，就是郭嘉死了，丞相南征就更想刻意重见看见刘备，关羽，张飞，那三个他识于微时的家伙。也许有些男人间的感情是很奇妙的，更何况丞相这种诗人和英雄来说。
比如有时候，我一天见不到丞相，心底也蛮难受的，我就更确认了这种奇怪感情的存在。
南征很顺利，黄巾余部，当时刘表病亡，刘表的老婆和儿子率领几十万大军投降，丞相大军挥进，刘备率领新野县城人民逃亡，将老婆和儿子丢在乱军之中。在长板坡，刘备的新任手下赵云，单枪匹马七进七出我军大营，丞相下令活捉和不准放箭成全了这个白马将军的威风。
当诸位将军都在埋怨丞相的是，丞相自言自语般的说：如果杀了他，就再也不能招降他了。
众军愕然。
之后大军追到长板桥，张飞一人在断桥边面对几十万大军。他大喝道：我乃燕人张翼得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张飞在找死，我想，一个人面对几十万大军本来只能有两种结局，战死或者投降，赵子龙今天出奇的找到第三种就是逃走，可是再也没有第四种。我以前曾经和张飞打过交道，知道在刘备三兄弟里面，他嗓门最大，地位最低，如果他们三兄弟决定让一个人去送死，那么就一定是张飞。
那一刻，丞相却勒令诸军不准前行，……。张飞也觉得奇怪，又大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丞相看了手上的袖子，那里面居然锈着张飞的名子。丞相不知道想说什么，他勒马回头。几十万大军跟随在他的背后，那一刻仿佛张飞在神灵附体，我们的几十万大军都成成全一个笑话的配角，而那个笑话的主角是一个叫张飞的英雄。
我不知道丞相在袖子里锈着张飞的名子到底代表着什么。或者在袖子的更深远处还锈着刘备，关羽的名子，这些我都不知道，于是我问程义。
程义说：许将军，你听过猫捉老鼠的游戏么？有一种猫总是将在将要捉住老鼠之时，将老鼠放走。然后再捉在放，直到玩的筋疲力尽的才把老鼠吃掉。
我问他：丞相就是这样想的么？
程义叹息着说：我们都不知道丞相心地在想什么。所以只能用最好的解释去理解。
我听了他的话还是不明白，后来当一个虎豹骑的侍卫前来向我报告军情的时候，我心底猛然想起来一次我叫虎豹骑中午在殿门口集中，然后因为我喝了酒就忘记了这事情，一直到晚上才去了殿门口。只听的副官在那里训道：“你们知道许将军为什么让你们站在这里一下午么？你们这群人常常不听号令，滋扰地方……，许将军就故意让惩罚你们让你们在这里一直站着……。
我听了那些话，酒醒了一半，恍然大悟，原来自己酒醉迟道，有这么深远的道理。
原来天下的下属都必须不断的为上司的任何行为找到最好的理由，天下的小人物都一直在用最好的解释他们期待的大人物。
五
南征以至后来的赤壁之战。以孙刘联军烧了丞相的几十万大军而告终，丞相回重回北方。这次南征丞相到底是胜利了。丞相一直向南占领了荆州的一部分地区，又得到许多的水军将领。当然刘备孙权也胜利了，失败只是那死去的刘表，三家瓜分了他所有的地盘和战士，但是刘表死了。
大家气势却都不高，赤壁之战的失败使得一个本来辉煌的胜利成为不那么辉煌了胜利了。丞相也逐渐的意志消沉下去。有时候，我看着丞相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假如我这辈子遇到的不是丞相而是其他的君主，那么将会怎么样。
比如我遇到的是刘备，这家伙对手下确实很好，可是他有一个坏毛病就是喜欢跟手下的大将一起睡，据说关羽张飞，诸葛亮就是一个个被他睡了几个月。我再想想当时丞相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关羽，也许于这有关系吧，丞相只喜欢睡女人。一次一个卫兵在他睡着的时候，帮丞相盖毯子，被丞相当时拔剑杀了。
丞相后来说，他睡觉的时候，男人都不要到他身边来，他梦中会忽然杀人，当然除了陪他睡觉的女人之外。
至于孙权，这个选用人才的时候最看中的是手下的相貌。天下有名的才人和诸葛亮齐名的庞统去投奔他的时候，孙权嫌弃庞统丑陋，执意不用他。我想，庞统虽然以丑陋为名，可是与我比起来也应该是半斤八两。我到了孙权那里，大概即使被任用会被安排杀猪宰羊之类的活计吧。
所以我这一辈子跟丞相，只有这一个最好的选择，可是丞相的虎豹骑的首领却有很多的选择，他先选择典韦，典韦死了。他想选择关羽，关羽跑了。想选择张飞，张飞一心想杀了他。
六
西北的马超聚兵攻打长安，丞相亲自征讨。我之前见过马超的父亲和哥哥，也见过了马超父亲和哥哥的尸首。可是马超这人和他的父亲和哥哥一点都不相似，他看起来让我不断的想起吕布。他和吕布又是不一样的，吕布的无敌骄横跋扈的形象总是和赤兔马，貂禅，甚至和八健将联系在一起，而马超，就好象孤零零的，胜利的时候没有人喝彩，失败的时候也没有人收尸。
潼关之战，马超一将袭来，诸将莫敢相敌，大概他们也产生吕布复活的那种错觉了吧。可是马超毕竟不是吕布，我拍马迎战。棋逢对手。
我曾经记得郐子手斩杀马超父亲马腾的时候，那血液特别的粘稠，我不知道我眼前的这个银色盔甲的将军是不是流着和父亲相同粘稠的西凉血液。我们打了大约三十合，他招式快，我力气大，他抢向我刺过来，我一手把枪扯住，折断，丞相慌忙让夏侯渊，曹洪出马围攻马超。
我退回阵营，没有看见马超的血液。
那战之后，丞相用计离间了马超的叔叔，马超的军队开始内乱，丞相派遣众多将领追逐马超，号令将其就地格杀。
我问丞相：马超现在已经势力穷金，如丧家之人，如何不想着去收服马超。
丞相回应道：这种人我们是收服不了的，不是因为我杀了他父亲。也许只有刘备那样的人才能收复他。
那句话之后，我觉得丞相特别的伤感。
果然，后来马超被刘备收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心底浮现这个白泡将军的面容，想起刘备喜欢睡手下大将的事情后，忽然冒出一股寒气，难道马超这样的人物终究也被刘备睡了。
七
回到魏国，不久丞相做了魏王，我还喜欢叫他丞相。渐渐的，我有了老婆，有了孩子，我一生见过无数的美女，她们大部分都是丞相的老婆。再后来，丞相做了不久魏王后，就老了，头疼病整日夜的犯，许多医生来也没有看好。
丞相开始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可是无论他清醒还是糊涂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说魏王英明。
后来来了一个医生华陀，据说他比其他天下所有的医生都更有名气，也能治好天下其他医生都治不好的病，他检查了丞相的病症后说：要治疗大王此病，必须将大王的脑袋用斧头切开，把风诞取出。
丞相哈哈大笑，下令把华陀处死。所有人都继续称呼魏王英明。
我有时候想那个医生华陀说的都是真的，他的从容气度都仿佛他说都是真的，可是在丞相要杀华陀会断送自己最后治愈希望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在继续称魏王英明。
大公子和二公子始终为世子之位争论不休，一天丞相好象清醒过来，当时没有别人，我刚要侍卫去叫众将的时候，丞相开始问我：如果有一天我做错了事情，别人做的是对的，你会怎么样？
我傻傻的说：当然是站在丞相这一边。丞相咳嗽道：你们都一直在鼓励我做错事。
那夜，丞相立了大公子为王世子。
我想这也许是注定的，大公子一定会继承王位，我看见了许仪和张辽的孩子竟然都老老实实的跟在大公子的身后。
而二公子，他的身后跟的是大公子的老婆。
丞相不久后便去世了，我守在他的坟前，我看着坟墓石碑上刻的魏王千古，我想也活不久了。
英雄死了，英雄的儿子即位。
再也没有人让我去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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