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夜我梦见百万兵。
只是我记不清那是官度还是赤壁。
大概我切实老了，早上曹植来请安的时候，他送来了精心准备兵马俑，，几百匹兵马俑惟立在院子里，兵威马俊，惟其神巧，故见雄妙。
曹植，这个我亲爱的，风华绝代的孩子一定是花了许多的功夫才收集来这么精致的工艺品。
他真是个用心的孩子，可是我当时很不舒服，的我把他训了下去。
这个孩子现在一定在背后议论为喜怒无常，并且猜测我不喜欢这兵马俑是因为它们不足够惊奇巧妙，他决定寻找更好的匠师，做更好的兵马俑。
我现在只是讨厌一切鲜衣怒马，朝气蓬勃的鲜活的事物。有些事情和梦想，你曾经多么的喜欢他们，只是因为当你觉得你会拥有他们，可是当你开始和那鲜活的梦想有了不可逾越的距离的时候，有时候，你会发现。你会多么讨厌他们。
我现在就象院子前那颗枯老的树木一样,，即使在它期望的夏天来临之后，它也再不能生长出新的叶子。可是那颗老树去年的冬天的时候，我叫人把那古树伐了。当初因为因为讨厌它衰老腐烂的气味，可是现在这些衰老的腐烂的气息却在我身上浴火重生。
我的大儿子也来看我了，他什么也没跟送我，他只是给我请来一个客人。然后他在我身边静静的等着。
我吩咐下人给我沏壶茶，当客人来的时候，那茶的颜色已经泡的极为浓冽，像院子里那颗枯来的树曾经在夏天怒放着青春和活力的叶子。
我看着我的儿子，他是那么的富有活力，当旧的事物在老去的时候，新的生命却在旺盛的怒放。
客人身穿青色长袍，明显是刚换的新衣，他垂须善眉，在佝偻的辈上背着奇怪的箱子。我的儿子向我介绍到：这是华佗，传说是天底下最好的医生，
华佗。我听过着人的名子。在这个荒谬怪诞传说盛行的年代，他是那个常常微服从传说里走出，演绎神迹的人。
华陀在问过我的症状，并且检查我一直服的药，以及我的生理情况，做了详尽的诊断后，说了件有意思的事情。他说我一直持续的疼痛是因为大脑子里染了风诞，如果要治愈的话，只有用斧头切开的我脑子，将风诞取出来了。
然后呢。我问
然后，我将大王子的脑子缝合就没事了。
我开始疯狂的大笑起来，多么具有童话气质的说书艺人啊。原来我儿子给我找了不是什么神医药仙，而是知道我命之将舀，故意请来逗我开心的说书艺人，先生，请你继续。
我一生见过无数的奇人，可是华陀却是第一个说话如此荒诞不经却能保持一本正经的人。
他不愧为实力派冷幽默大师。
“拖下去……”我正要喝令侍卫。
“父王”一个声音阻止了我。“请你让先生继续说下去。”我仅仅有这样的一个请求，父王，我不求你的仁爱和宽恕，我没有二弟那样的才华，也没三弟那样的勇武，可是我一直觉得，在这些人里面，我是最适合当儿子的人。父亲，我用我的爵位和财富来承诺，父亲，请你给神医时间，让他展示他的神奇。。
我的儿子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2
那夜我梦见吉平，那个曾经密谋毒死我以尊王命的太师，只见他站在遍身尸骨的医馆面前，他满面血痕的冷笑着说：丞相大人，在这乱世中枯骨横野，妻离子散，可是丞相大人，你知道这乱世中究竟是英雄杀的人多，还是是医生杀的人多么。
我忽然觉得很冷很冷，华佗的那张脸逐渐的深邃起来。
的确，庸医误人误已，神医滥竽充数，在这乱世中，进了医馆后死的人比进医馆的死的更多更快。
医生，有时候只是让你还愿意等待下去的寄托。
而华佗与他们不同。他确实是神医。他无数的神医佳话，在已经盈遍朝野，尤其为关羽刮骨疗毒的事情，更是风靡了大江南北。
可是，对他来说，绝症仍然太多。
那次他再次跟我讲述他的那套医学理论，并且给我演饰用研制出的五石散给病人敷上之后，病人任刀割血流竟毫无痛苦，的确令我大开眼界。
而他给我煎熬的药物，也让我头疼的时候没有以前那么的频繁难受。
可是他说：丞相，现在的治疗的方式只是饮鸩止渴，如果想要完全治愈的话，仍然必须用那个方法，用斧头劈开脑袋，然后把风诞取出来。
你有多少的把握。
丞相，与天争命这样的事，我毫无把握。可是有时候，除了最坏的方法之外，我们并没有其他的方法通向最好的结果。。
那好吧，你就先证明给我看至少我还有最坏的方法还能产生最好的结果。。
华陀将他的方法实验在动物身上，手术一再的失败，后来他思索很久的出的结论是人是万物之灵，开颅需要人的主动配合手术才能成功。
于是一些患了绝症的士兵，成了他试验的对象，终于有一天，他兴高采烈的跑来告诉我他手术成功了。
哦，你是成功了，可是可是那个士兵却自杀了。我揪起他的袍子吼叫到。
因为那个士兵无法忍受他的头上多个被你斧头洞穿而无法愈合的巨大的窟窿，每天风和尘埃一起从头颅上灌进去，无法忍受每天必须用金属固定了头颅，而且歪着脖子才能苟延残喘。他受不了自己变成怪物，受所有的轻蔑，你让他生的比死的更痛苦。
可是手术成功了。华佗这个一直很安静的老人竟然露出了某些狂态：哈哈，手术成功了，我完成医学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迹……我真的……哈哈。
大概我确实很老了，总是想起年青时候一些事情。我想了很久很久以前汉室初乱，我还被称为皇城五好青年，十常侍霍乱皇城的时候，我那时侯很好的朋友袁绍向大将军何进提出，召四方英雄带甲入京，自然能逼迫帝君杀了十常侍。
那之后我一直觉得袁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这群理想主义的疯子不关心事情能不能成功，而是只关心事情成功会有多好。不关心做事的过程会带来多少恶果。他们不在于这个，他们在乎的不是这个，而仅仅是是憧憬他们达到目的后的那一小片的美好。
从本质上讲，我觉得他们是同一种人。
可是理想主义者的袁绍如今只余枯冢，弥横遗尸江岸，孔融祸及全家。江水残月，人间风流都没能理解他们的理想，只让他们痛苦的死去。而华陀也应该效仿先贤们，为理想主义殉葬，这是最好的方式。
有时候事情就是那么的可笑，华佗的手术无论失败多少次都无法浇灭我心中的侥幸。可是我却无法忍受他的唯一一次的成功。
临朝的时候，我声称华佗乃蜀国奸医，予以极刑的时候，众臣皆称魏王威武英明，我却心怀恐惧。也许我害怕有一天，我面对生的恐惧。会怀着那丝侥幸，接受他的手术，而把自己变成那个头上顶个巨大的口子，必须用金属才能固定的士兵那样的怪物
华佗死的那天，刮很多很大的风，夜里月光冰冷的时候，我猛然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安心的等死。
3
在我杀了华佗之前，许诸曾经劝说我接受华佗的治疗。
我笑着说仲康我知道你的心思，三国英雄里，如果刘备死了，蜀国亡了，张飞还可以去卖猪肉，关羽可以去卖红枣，反正他的脸面就是红枣质量优良的金子招牌招牌。如果我死了，而仲康你，就找不到事情做了无法谋生了，哈哈。
为了你们这些除了忠诚和勇武之外丝毫无谋生技能并把医生奉献给了我的的武士来说，为了你们这些将全部的精力才全部放在忠诚和铁血上的勇士，所以我不能死。
无论我身上发生多少变化，我知道他容忍接受并且追求我，他唯一不能容忍只是我的死亡。
可是，仲康啊，事情就是这样，没人能阻止命运的来临，和命运作对的人，比如雄才如秦皇汉武，都被命运碾的粉碎，而那些顺从命运的人，也没有更好的下场。
曾经有人说乱世为我而生。我们这种人是奸雄，是罪恶的种子，只有放在乱世这样罪恶的土壤中才能开放出耀眼的花朵。
有人说我为乱世而生，提剑祸害天下，侮辱天子，乱世因为我们这样的人才获得了一直延续下的生命力。百姓流离，妻离子散，我们这些为乱世而生的人肩负着一直将这状况延续下去的责任和使命。
可是生逢乱世，都不是我们这一辈人的选择。
现在，洛阳城内，一片悲戚，整个朝廷内外，大概最为兴奋，做梦都笑醒好多次的就是汉帝了吧。
我前半辈子不能理解是为什么我救了汉帝的性命，给他荣华富贵，他却一直没有日思夜想的将我除去。。当初乱世的时候，袁绍、公孙、刘表、孙坚、那个不是手握雄兵，坐视不动，一直观望期待着汉帝被乱臣贼子举族屠戮，然后名正言顺的争夺天下。可是如果我即日身死的话，凭借汉帝的才智魄力，他是断然无法掌控大局满朝文武无论掌握政局之后还能容他。
那时候，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汉帝一定要破坏他能拥有的最好的结果。
后来刘备起兵荆州之时，我是多么的期盼，可是将汉帝送回西蜀，然后以仁为名的刘备可以交政于帝。到那时候，蜀国必然乱起朝廷，诸将不服，民心涣散。蜀亡魏盛指日可待。
仲康了，后来我理解了，这个世界的人啊，不满意自己生活，都是喜欢凭借那些没有到手的美好来欺骗自己。他们会设起他们根本无法控制任何走向的棋局，仲康，我再拜托你一件事，当我死后，无论世子控制住还是控制不住局势，无论谁能够掌权洛阳都必将容不下汉帝，希望你可以保他做为庶民继续平安的活下去。
4
现在，死亡即将到来，我的头疼也是日日的加剧，清醒的时候开始甚少，有时候却又觉得一切很不真实，旧梦连接着新梦，像逐渐远离海的鱼，他在沙滩里的积水里苟延残喘时，梦见的都是大海啊。
我们这个时代的人，生逢乱世，看的最多的就是别人死去，那感觉开始很习惯很自然很麻木，等到自己面临的时候，却恍然乎自己仍然不知道死是什么样子的。
我开始回忆起自己生命一些重要的人和事。我记得我和陈宫说过，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负我。我跟刘备说过，天下英雄惟史君与操尔。我记得在赤壁之战前夕，横搠赋诗，一首“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艺惊群雄。
然后赤壁之战来了。
一场轰然大火吞噬了多么接近的触眼可王，触手可及的皇图霸业。
华容道逃亡的时候，我又遇到了关羽。有时候多么希望这样的相遇早一些，再早一些，将相遇提前到在他还没遇到那个编草鞋怀天下的刘备那里。
君侯那时候风华正茂，我曾经试图招揽过他，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一提金，下马一提银。他也图恩报情，斩颜良文丑，解白马之围。
可是后来听到刘备消息的时候，他仍然挂冠封礼，过五关斩六将，弃曹向刘，这个八尺的汉子，却有着和贞妇一样都有着从一而终的执拗。
可是如果他先遇到的是我……有时候你以为已经掌握在手中，正在沉浸在将要得到的喜悦中的时候，而其实你一直在失去。
郭嘉曾经说人力有时而穷，有的时候在好的计策，在了得的英雄也不能敌过天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病已经很重。他安慰我的时候仍然是笑容满面。后来，在云长离我之后，我又一次体会到了这话的冰凉，任你如何的尽心尽情，如何的兵强马壮，而一切在你笃定的时候都通过未知。
我想起郭嘉。当年我征战宛城时，宛城将领张绣举城归顺，那时英雄志短，儿女情长，竟和张绣邹氏偷情，后张绣起兵做乱，邹氏也在那场战乱中死去。
那时侯我不胜悲切，郭嘉跟我说将这个女子和战死的将士们都埋藏了吧，当春天的时候，你在地里埋下一个老婆，到了秋天的时候你会收获很多老婆。
到了那年的秋天，我果然有了很多的老婆。
郭嘉的身体一直不好，我是看着他在一天天的在等待死亡，等到那一天来的时候，他仍然笑了给我说，丞相，我死了之后，将我埋了吧，要知道在春天的时候，你在地里埋下一个谋士，到了秋天会收获许多的谋士。
果然后来，我有很多的谋士
那么郭嘉，是否当在地里埋下一个曹操，秋天到的时候世上会收获很多的奸雄。
5
我有很多的老婆情人，铜雀台上整日的流苏红袖，美女艳妇。我的老婆有的多的有些我叫不上名子，有些我见到后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老婆。有时一觉醒来，就开始纳闷这个老婆看起来比前几天在许诸骑的那匹马还要陌生。
我的这些老婆情人有的是抢来的，有的时买来的，有的是分来的，有的是勾搭来的。田氏是我比较宠爱的一个老婆。
她之前本来是洛阳城里一个破落大户的家的女儿，在家庭破落后，曾经有一段时间以编织手工为生。
后来，被送进魏王府中之后，才开始衣食无优的生活。
有时候，我感叹命运的不公平，这个时代有两个最伟大编织草鞋的人，一个是做了蜀国的汉中王，被认为是天下英雄，名扬四海，他是刘备，另外一个做到了女人的巅峰，做了王妃，却仍然籍籍无名。
在我临死的时候，我将老婆情人们全都叫到我身边，遥遥望去，仿若红粉长城，不见尽头……我的如此壮举，再因为百官效仿……不知道造就了洛阳城的多少光棍。
可是我要死了。以后大概无论是我的哪个儿子即位，也不愿意养这么多娘亲吧。
她们衣食无优的生活将要结束了。
我取令近侍取平日所藏名香，分赐诸侍妾，且嘱曰：“吾死之后，汝等须勤习女工，多造丝履，卖之可以得钱自给。”又命诸妾多居于铜雀台中，每日设祭，必令女伎奏乐上食。
这个乱世也终归要结束。可是在乱世没有结束的时候，属于我的年代已经过去了。老婆情人们都离开的时候，我孤独一个。
我此生裸的来，孤泠泠的去，我纵横过天下，拥抱过美人，屠戮过英雄，威吓过帝王，嘲弄过仙人。
天下事都有一个尽头。
那一夜，我梦见了百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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