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陈仓之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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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五年十二月一日 下午
“孙头,我们准备好了!”
“那你们就出发吧!眼睛放亮点,一路多小心!”
“是!”
又开始了例行的巡哨,自从我军驻扎斜谷口以后,樊校尉就要求我们弓弩队每天派出巡哨,而且都要远出大营三十里以上,往往是下午出发,夜间悄悄抵达,潜伏一日一夜,与下一班交接后再行返回。本来巡哨在军营里是很正常的,但一般最多也就出巡个四五里,象这样哨到敌人鼻子底下的以前真是没有。而且上面要求回来的人都要详细禀报情况,能抓住俘虏的重重有赏,为这个事我们部已经有好几个兄弟把命送掉了。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既然吃了这碗当兵的饭,那也没办法了。
整理好装备后,就带着我手下四个兄弟:毛三,周获、褚融,刘大个子一起出发了。因为是去潜行,要在隐蔽迅速,所以阿昌给我那幅札甲也就不带了,省得闹出声响,只提着个笨兜鍪,背着弓箭,带着短刀就行了。
这把短刀还是董大哥带我去华阴市上做的,包括我现在用的扳指都是他用狼骨给我磨制的,记得他当时说:虽然有钱人用金了玉了什么的做扳指,但最好的扳指还是骨制的,越用越舒服,而且冬天不会冻得粘在手上,扳指正面的猪头是董大哥听阿昌那小子的馊主意刻上去的,本来一般是刻个鹰或者枭等猛禽的头像,以企喻箭只飞的象鹰枭一样快。每次轻轻地婆娑扳指上的猪头像,就感到一阵温馨,好象又回到了太华山,又回到了那段天上人间、无忧无虑的生活。
当天下午申时我们五人向孙屯长和兄弟们告别后,沿着渭河南岸一路向西,天黑后继续赶路,到子末丑初抵达距离陈仓十里多的潜伏点,与上一班的兄弟交割后,他们趁夜返回,我们则开始了自己的巡哨。
留下毛三和周获守在原地,因为他们两个关系比较好,而且一个老一个弱。我们三人以南山山脚的杂树和枯草作掩护,一路向西前进。这贴近敌营哨探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敌军一般也会有“夜不收”在大营周围警戒,虽然王国、韩遂、马腾等率领的羌胡联军治军不严,但敌暗我明、敌静我动、敌逸我劳、敌主我客,一旦被发现就难得活命,前几次那些弟兄就因此送了命。
借着星光在枯草中跋涉了大半个时辰,远远就可以看见羌胡大军营垒的灯光,我们也更加小心,都是半蹲着身子前进,到最后几乎是爬着前进,草叶还有其他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弄了一身,很多还顺着衣领进了衣服,但没人敢吭气。在那里仔细观察了一会,我决定返回了,虽然上面说抓住“舌头”有重赏,但深入敌营实在太危险了,没必要为此把一条老命搭上,没有命了要重赏有个球用。
等摸爬滚打着回到出发地,个个累的的坐在地上直喘气,不过没有人抱怨,不仅是因为没有力气发牢骚,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在庆幸我们完成了任务而且还活着。
派毛三和周获两个轮流值勤警戒,我们三个就把衣服紧紧,找堆枯草往地上一放就挤在一起抱头睡觉。
“头!醒醒,醒醒!”
正作好梦呢,毛三把我喊醒了,揉揉酸涩的眼睛一看,天才麻麻亮,而以往巡哨第二天白天都是轮番睡觉。
“你小子穷喊啥?”
“头,老周刚交班后说他去小解了,到现在都半天了还没回来!而且好像隐隐乎乎听到有狗叫。我担心出事了。”
“去了多长时间?那个方向?”我一听坐了起来,反正也睡不着了。而且身在前线,万事都得小心,一个不慎就把自己和兄弟们的老命全陪掉了。
“河的方向,去了一会儿了!”
这时突然隐约听见一声马的叫声,不过好像被噎在喉咙里似的。赶紧冲毛三“嘘“了一声,把褚融和刘大个子两个用脚蹬醒,低喊一声”抄家伙!”说完就把我那顶笨兜鍪扣在头上,领先猫着腰向河边抄过去,他们三个赶紧跟在我后面。
我可没那么傻,直接往河边走,先在树林里向西兜了个圈子。快到林子边上时赶紧趴下,草木上的晨霜落了一身。因为出了林子就是渭河滩了,那里除了一些半人高的枯草和几棵树外什么都没有,没法躲藏。抬起头来一看,不由的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河滩上停了有二三十匹马,还有几条狗,狗都用笼头笼着嘴。周获已经落在他们手里了,被捆的像个粽子一样扔在地上,十几个身穿皮衣的羌胡兵正围着一个身穿亮银铠的军官在讯问他。看来我军连续十几天的近距离哨探惹恼了羌胡联军,他们这次派人过来清理我们这些哨探。其他十几个人可能已经在猎狗的带领下到了我们睡觉的地方了。这些家伙时间挑的很好,黎明前是人最松懈和疲惫的时候,如果不是毛三机警我们恐怕早都在睡梦中被人活抓了。
这时只见其余的人带着狗回来报告,那军官微一沉吟挥挥手,旁边的士兵解开了狗的笼头,群狗冲到周获的身上开始撕咬,周获的惨叫声立即响彻了黎明前的夜空。
我旁边的毛三一看嘶吼一声“老周!”就要起身往前冲。我赶紧一把抓住,用力按到在地上,但那群羌胡兵已经发现了,他们把狗的笼头全部解开,呼哨一声,所有的猎狗都开始往这边跑,其余的人也上了战马,跟着狗追了过来。
“跑,往树林里跑!”说完我赶紧起身就回头往里面跑,不论怎么说,跑到河滩上肯定死路一条,到树林里,他们虽然有猎狗但至少还有一点希望。真晦气,倒霉的事情都让我碰到了。
前进没有多远,就可以听见后面人狗喊叫声已经与我们几乎前后脚进了林子,看来这些士兵是下马步行进林子搜索了。
继续前进了一会,回头发现自己后面一个人都没有了,看来大家跑散了。这时候和大哥他们三年爬山攀崖采药的功夫就显出效果了,毕竟羌胡儿生活在西海大漠草原,爬山可不是强项。
到了山坡上,累的我气喘吁吁,听到后面人狗声不很切近,就一屁股坐下,靠在一棵大树背后直喘粗气。还没休息多长时间就听见几声惨叫和狗的撕咬声,听声音好像是毛三和刘大个子。我赶紧爬起来,贴着大树一看,果然是他俩,我这个地方地势比他们高出很多,所以看的比较清楚。他们被猎狗赶上了,后边赶上的羌胡士兵也不急着杀死他,只在旁边看着,互相说笑。
“畜生!”
顿时火上心头,仔细用眼睛一测度,发现虽然和他们的曲线距离比较远,但因为我是在山坡上,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大概也就一百多步,足够放箭的距离了。况且我在太华山中射鸟雀练的射法最适合这种山林环境。一念及此,从背上取下了硬弓,搭上了“羊头”箭(即通常所谓的狼牙箭,适合于破甲,穿透力比较强)。这个比我以前的弓强多了,以前的猎弓是董大哥用桑木做的“单体弓”,现在装备的可是用柘木、筋、角、漆等做成的“合成弓”,“合成弓”的工艺要求高,必须要专业的弓匠师傅才能做,不是董大哥这种业余爱好者可以完成的。制作时间比较长,完称至少需要一年。弓力也大,力开四石,可以远射一百五十步,我也是练了很长时间才能用而不至于弓欺手。同时因为是步弓,尺寸也要大一点,长约五尺三寸,虽然不太适合于丛林作战,但也办法了。
长舒了几口气,平息了一下剧烈的心跳,贴着大树的右侧对着毛三旁边的一个羌胡兵放了一箭,一箭之后不及听他的惨呼声和观察战果,一箭接一箭,不断从背后的箭箙里取出箭矢对着目所能及的羌胡人和猎狗射过去。
等连着射了十七八只箭,胳膊累的都有点酸了,才停下手。只听见山坡下人和狗的惨叫声响成一片,真逊啊!要让阿昌或者高见看见了,肯定笑死了,射中这么多人和狗,竟然没有一个是一箭毙命的。当然风也有影响,不能全怪我。
这一轮急射给进林子搜索的羌胡兵巨大的威慑,除了射中的大约十个人还在地上叫唤外,其他人都赶紧躲起来了,连没有受伤的狗都自觉的停止了吠叫。
我的大概位置他们刚才已经发现了,但要通过林中树枝看到山坡上一个人藏身的具体地方还是不容易的,况且我是以大树为掩护。
双方都在等待,虽然都不明确自己在等什么。一时间在晨晖的照耀下,树叶落尽的树林中,雾气淡淡,鸟儿鸣叫,西北风呼啸,在人狗的叫声中倒有一种别样的宁静。
好像等了很长时间,突然只听得下面传来一声羌语的命令,剩下的羌胡士兵发一声喊,一起朝这个方向奔了过来,这时候就不好射了,不仅因为他们在快速移动,而且有树枝挡着,不好瞄准和射击。
不能继续待这里了,还是老方法,迂回!看样子羌胡士兵基本都进林子搜索了,现在如果回到河滩上或许可以偷匹马逃回去,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我还会又回到河滩。至于褚融,那只有他自己自求多福了,希望刚才那一阵激射可以帮他挡挡追兵,赢得逃跑的时间!
左手提着弓,佝偻着腰沿着山坡中的沟壑,利用土石和树木的掩护,向西急行了几百步,再向北走。眼睛探东探西、草木皆兵的走了一会儿,隐约可以看见河滩了,爬在树林中的干草中前行了一段,张目一看,发现他们的几十匹马都在东面约五百步远的地方,那个身着烂银铠的军官骑着马在林子外转来转去,众马则在低着头啃枯草,有两个士兵在旁边看着马匹,距离那个军官大概一百多步。这可真麻烦,马离着树林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这河滩上的枯草又不高,我要过去肯定会让发现的。
正急得抓耳挠腮,忽然摸到了身上的火镰子,登时有了主意。又沿着林子又往西行了一百步,找了一些枯草,用火镰开始打火,金石敲击的清脆声音在冬晨中的渭河上远远传开,管不了那许多了,加快动作,终于点着了干草。拿起一束燃烧的草把,就立即往河滩上跑,边跑边用火把点着地上的枯草,沾了晨霜的草不是那么容易点着的,急得我直冒冷汗,虽然我是矮着身子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毫不容易点起了一团火,就听见人的喊叫声和马的嘶鸣声开始传来,抬头一看,只见那军官已经带着两个士兵挺着铁矟飞马冲过来。
虽然紧张的手心都是汗,腿都微微在颤抖,也强压着心中的恐慌继续把那团火点大,火焰在冬季西北风鼓吹下,很快就变成了燎原之火向东蔓延,不久就延伸到了树林里。一些树木的枯枝开始燃烧,一会儿功夫不少树木都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火把,整个渭河岸边一片大火冲天,赤红色的火焰甚至遮盖了冬日的朝阳。燃烧的树木“哔哔勃勃”的乱响,我都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因为虽然吹得是西北风,但风势并不太大,火焰也开始向西蔓延,这时候无论到树林里还是待在这里都难逃一死,只有往河边上跑,那里因为河水的冲刷有一段沙滩。
即使河滩上冰凉的冷风吹在身上,还是难以挡住远处大火传来的高温。只好用右臂遮着脸部,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河滩上往前跑,大火的刮杂声中,只听见马群惊惶的嘶鸣声和人的惨呼声不断传来。
跑了不知道多远,看到几匹身上毛被烧焦了马在河里喝水,才发现高温已经没有了,回头一看大火在西北风的鼓吹下,向山上蔓延过去,小半座山坡已经都变成红色的了,浓烟滚滚而上。很多燃着的树木不断倒地,各种声响连成一片。这时一片悔恨、一思歉疚涌上心头,不由得问自己:为了自己逃命这样做,值得嘛?
长叹一口气,向那几匹马走过去,一看有人走近,马立即警惕的抬起头来看着我,看来刚才的灾难对马的刺激太大了!我只好用高见教我的方子:对马说话来安慰他,然后慢慢从侧面靠近一匹最西面的马,马以前的颜色已经看不清楚了。
这时候可是很关键,只要一匹马跑了,其他都会跟着跑,那我可就抓瞎了!
马不断地躲着我,害的我都走到河水里去了,整个脚冻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没办法只有忍着。好不容易走到它身边时,水已经到我膝盖了。慢慢抚摸着马的肩膀安慰它,终于它算是安静下来了,把头伸过来在我肩头上蹭了几下,按高见的说法,就算是马认可你了。
扳着马鞍飞身上马(东汉时期,尚无马镫,虽然有些人在马鞍的左面做了一个皮套以方便上下,但军中健儿一般都是用一跃而上的上马方式,以夸示骁勇,当然也是为了节省时间。),没想到上马后马开始在河水里蹦腾跳越,践踏的水花四溅,弄了我一身一脸,气的我用弓当鞭狠狠抽了它几十下才规矩下来,这才赶马往岸上走,边走马还不停地摇头晃脑,又抽了几下算是彻底安分下来,马速也加快了,驰到了河滩上,勒住了马,回头看看弥天的大火,哎,罪孽啊!
正感叹呢,只见一个身影从河滩草丛燃起的滚滚烟火中冒火突烟冲了出来,人和马都变成了黑色,仔细一看是那个身着烂银铠的军官,不过整个人都变成了黑炭团,铁矟和身上的弓箭也不知道丢那里去。他也发现立马观望的我,气得“哇呀呀”的怪叫着打马冲了过来,边跑边拔出了佩刀。
一看赶紧圈马逃跑,自家人知自家事,我就射箭之术还差强人意,其他武艺只能算是马马虎虎,上不得台面,再说现在除了不到一尺长的短刀外也没件趁手的家伙。
伏在马脖子上狂奔就听见他在后面怒骂:“今天不杀了你这个兔崽子,老子就不姓马!”
马?说不定是马超呢,没想到咱哥俩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大家都逊到家了,谁也好不到那里去。
说话之间只听得他的骂声不断接近,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这家伙马术很好,距离已经从刚开始的一百多步缩短到了六十多步,这样下去迟早会追上的。
看来只能用射箭挡挡了,虽然骑射技艺比较差。在高见等的指点下我学了骑射之技,但一则比较懒,二则时间比较短,只能算是入门,离临阵杀敌还相距甚远。不过现在没办法,死马权当活马医吧!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技到急时方恨稀啊。心中只在说:哆落落,哆落落,明天就垒窝,回去一定要跟高见他们把骑射下苦功夫好好学学,不,不光骑射,还有其他的技艺,也一定要认真的学,下死力气学,天天起三更睡半夜,如果我今天还能活着回去的话。
弓本来就在手中,也不用费事去取,向左扭转身子,双腿用力夹住马腹。扯开硬弓对着马超就是一箭,真逊,射到离他几丈开外的地方。赶紧又连放几箭,好不容易有一箭射到,还让他用刀击落。只听到他在后面喊:“小子,这臭水平也敢放箭,你去死吧!等老子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做成箭靶,让你见识见识马爷爷的箭法。”
转眼之间,距离又拉近了不少,我急得满头大汗,虽然现在是冬天。羌胡人的残忍我是知之甚稔,可不想落在他手里受那分活罪,实在不行就自裁吧!
很快他就欺近到距离我大约十步远的地方,马剧烈跑动的喷息声都可以听见了。不过我也有了计较,生死存亡只在此一举。这时反而不紧张了,所有心思都用在计算谋划上。
我暗自在弓上搭好箭,一边伏在马颈上把马往右面策,一边顺眼看他的来势。马姓的军官这时也举起了长刀准备劈刺,我心里暗自数着数:五步,四步,三步。这时我突然挽弓对他射去,他可能也早有这样的准备,立即把刀横在胸前,可惜了,我要射的不是人,而是马,近距离的劲射,整只箭有一半都射到马的脖颈里面去了,马长嘶一声一头栽倒,这军官的身手倒真是矫健,片刻之间竟能从马上跃了下来,人在半空把长刀当飞刀扔了过来,我也是躲无可躲,刀飞过来一下插到我的头上。

完了,我暗叫一声。
一阵剧痛传来,几乎使我昏厥过去,不过也让我知道了自己还活着,这时开始感觉到血从头部往身上流,后背粘乎乎的,忍疼用手一摸脑袋,才明白是阿昌的笨兜鍪救了我,那把长刀还插在我的铁兜鍪上呢,他的那一刀穿透了兜鍪插到了我的脑袋上,看来如果不是马跑得快,就是有兜鍪遮护也穿透了我的脑袋。忍着疼痛跑了一段,实在不行,随着马的跑动,刀子不停的颤动,抖动一下我的脑袋都好像被人用什么东西在里面搅,慢慢停下马,解开兜鍪的带子,用力把兜鍪和长刀一起取了下来扔到地上,顿时血从头部快速下流,马身上都变成红色的了。脑子也一阵眩晕,聚集注意力用短刀从军装上割下布来紧紧缠住头部,算是稍微止住了鲜血泉涌。从被鲜血模糊的双眼里我突然发现那军官利用我包扎的时间竟然大踏步追了过来,已经距离不到七十步了。***,我不由的火上心头,老子今天就是不要性命在,也和你小子拼了。
搭上箭,停了一会儿,对着他一箭放去,这小子真够敏捷,竟然躲过去了,反手一摸,还有十几只箭,老子今天把这些箭放完不信收拾不了你,再说了,射不中我跑就是了,你赤手空拳,又无坐骑能奈我何?
一念及此,顿时镇定下来,也不急着放箭,立马等他过来,他一看这情势倒不由的放慢了脚步,在五十步的距离上踯躅,不过很快又快步上前。虽是敌将,但心中还不由赞他一句:有决断。弓箭号称“百步虎狼威”,是远战的利器,但实际上对手到了四十步以内,那才真正是兵法所说的“节短势险”,在这个距离上,箭速既快,人不容易躲闪,而且也难以脱逃,唯一理智的选择就是拼命往前跑,力求近身肉搏。这小子能这么快从愤怒的追击转向理智的抉择也算了得。
本来还想等他再近点,不过脑子中剧痛一阵阵传来,看来再失血下去,我肯定会死掉的,不跟你耗了。咬咬牙,用连珠箭的手法把剩下的箭对着他上下左右全部射出去,只听他“哎呀”一声吼,栽倒在地,我一喜正要策马上去割了他的首级,这小子一用力又站起来了,一看原来有一箭射在他的大腿上,正在那里大骂不已,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当然我现在也没能力杀他。
对他大喊一声:“黑炭团,咱们后会有期!哈哈哈哈!”,大笑声中调转马头,不理他的怒骂和诅咒,伏在马背上策马而去。这时才觉的浑身无力,整个儿人都快失去知觉了。
模糊中似乎看到了营门,一阵欣喜、一阵放松,不由得一头栽倒。
※※※
“臭小子,你还没死啊!”
迷糊中从昏迷中醒来,只看见李应那张贼忒兮兮的笑脸在我眼前晃动,回到自己亲人身边真好啊,本来想说几句回敬,挣扎了半天却没能发出一个字。
在军营中受伤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如果没有自己亲信知己的照顾,即使是轻伤也会很容易送掉性命的,从某种意义上讲你的性命就是寄托在朋友身上。
能认识这些朋友,是我来这里最大的收获和幸福。即使我自己为此而经历那许多磨难,都是值得的。
没事他们会过来和我吹吹牛,开开玩笑。聊天中听他们说我射伤的那个确是马腾的儿子马超,这小子能为出众,武艺高强,在西北六郡素负勇名,因为爱穿一身烂银铠和骑白马,人又长的帅气,有“锦马超“之称,没想到会在我手里闹得这么狼狈。他们听我讲了过程,个个捧腹大笑。同时我也因为那一箭而进位为什长,对于这个我已经没感觉了。想起跟我去的四个兄弟都没能回来,而且褚融说不定还是因为我放的那一把火烧死的,心里就内疚不已。“一将功成万骨枯”,这还不是将军呢,晋升个破什长就死了四个兄弟。再想想失手杀死的杜仇,心里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难道一个人的发展就一定要以别人的牺牲为代价嘛?难道将军的道路就一定要用别人的尸体来铺就嘛?哎,这就是中国的历史和社会嘛?只看见成功者的荣耀,而没有,或者准确地说不愿意去看到牺牲者的悲惨;只看见上位者的权位和功绩,而不去体会下层的痛苦与悲伤。
躺在军帐里想起这些事情,真是烦恼不已,感慨不已。可惜,连这种烦恼的日子都没有能持续很长时间。
※※※
中平五年十二月九日 上午
“皇甫将军,前几天我部仅五名弓箭手前去哨探,与王国大股骑兵军遭遇,就阵斩其骑兵四百,而且杀伤了他们的骁将马超,看来王国率领的兵马战斗力不过如此,我觉得如果我们现在全军出击,一定可以彻底击败羌胡贼寇!”
“董将军,不要被一点小小的胜利就蒙住了眼睛,而且我听说是他们自己烤火时不小心引起大火而烧死的,烧死的也不是四百,而是四十。再说马超乃是西凉健将,夙负勇名,一个小小的弓箭手能从他手里逃回一条小命都不错,还杀伤他,简直不可能。”
“你!皇甫将军是说我在信口雌黄,欺骗将军了!”
“董将军别误会,我只不过实事求是、据理来说而已!”
“哼!樊校尉,那个弓箭手可是你部的?”
“禀报大人,正是末将麾下!”
“立即把他带过来,给皇甫将军证实一下!”
“ 是!”
一时间宽大而拥挤的中军大帐陷入一片沉默。
“报将军!那个弓箭手带到!”
“立即带进来!”
只见一个头缠绷带的,面色苍白的军士摇摇晃晃的走进来,跪下向左将军皇甫嵩、前将军董卓磕头晋见。
“起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将军,小人是樊校尉麾下弓箭队的什长杨飞。”
“杨飞,可是你射伤马超的?”
“回禀将军,小人不认识马超,不过那日出哨途中确是射伤了一位自称姓马的贼军军官!”
“是何模样装束?”
“身穿镀银的鱼鳞铠,头带镀银的兽纹铁兜鍪,使用三丈长的铁矟,骑一匹大白马,身高约九尺,体型彪悍,形貌俊朗。”
“皇甫将军,听见了吧?”
“杨飞,我来问你,你不得有半字虚假,如有一点不实,军法在上,你可知道?”
“是,就是给小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众位将军啊!”
“那好,你把前因后果给我详细道来!”
“是!”于是杨飞不得不把那段百感交集的事情重新交代了一遍。
皇甫嵩听完后,拧着眉头捻着胡须暗自沉吟,董卓得意洋洋,欢喜溢于颜色,众将则悄悄交头接耳,暗自议论。
“皇甫将军,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小小弓箭手都敢独自面对强敌,并战而胜之,难道将军还连一个士兵的勇气都没有嘛?”
“这!”皇甫嵩将眼光移到杨飞身上,目光炯炯,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道:“杨什长,你机智果敢、以少胜多,确为我汉军难得之人才。本将军想问你,你认为我四万大军应该如何对付王国十万大军,才能全胜呢?”
“小人地位卑微,此等军机大事实在不好胡乱插嘴!”
“杨飞,把你的意见说给皇甫将军听听,让皇甫将军也见识见识我军的勇气!”
“小人实在不敢罔论军国大事!”杨飞说到这里赶紧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的就参与进这些上层的争端里,会很容易被当作牺牲品消耗掉的。
“看你小子打仗挺勇敢的,这会倒他娘扭扭捏捏的象杨阿若一样。别废话,赶紧说!”董卓断喝一身。
“是!那小人谮越了!”看来实在躲不过去,再推辞下去,两位将军都要生气了。
“小人以为当先守而后攻,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皇甫嵩一听,目中精光大盛,身子前探:“此话怎讲,详细道来?”
“羌胡之性,长在山谷,短于平地,不能持久,而果于触突。羌胡之众多为骑兵,善于骑战,适于长途奔袭,而不适合于攻坚。王国等计不及此,不率领部众绕过坚城不攻,充分发挥羌胡骑兵的优势,快速突袭,进掠三辅,而在此长期攻坚,这是其用兵的失策之处。我军应该充分利用这一点,等他们在坚城之下师老兵疲,伤亡惨重,内部不和时抓住时机进攻,必可以少胜多,打败王国统帅的羌胡叛军。”
“好小子!那你说我们难道就一直等下去嘛?”董卓本来希望杨飞说出立即进攻的看法,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不由的一阵恼怒。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可得罪小人那,杨飞赶紧屈身先给董卓磕头为礼,然后才说道:
“将军息怒!叛贼所部人马众多,每日粮草消耗十分巨大,目前既困于坚城之下,时处隆冬,无处剽掠粮草,而又没有稳固而富庶的后方基地提供补给,以小人的估计,他们的粮草最多再过一个月就要见底了;而且据小人了解,那贼军之中,韩遂、马腾本是仓促联合,而作为统帅的王国不过是他们操纵的傀儡,这三人之间都是面和心不合,久攻坚城不下,内乱必生,到时二位将军率领久畜之精锐进攻疲惫之乌合,小人想以董将军的雄才大略、英明神武,皇甫将军的多谋善断,宽严有度,必能以少胜多、以寡克众,一鼓荡平羌胡叛乱,解除圣上的西顾之忧,建立不世大功,届时将军定是封候拜相可待,而云台绘像可期了!小人先在这里恭贺两位将军了!”说完杨飞对二人又是长施一礼。
这番话说得董卓、皇甫嵩二人都十分高兴,皇甫嵩突然问道:“你祖籍何处,竟然对羌胡了解的如此清楚,认识地如此深刻!”
“禀报将军,小人祖籍右扶风槐里,小人能对羌胡有一点认识,那全托我义兄宋建之福!”
“宋建?宋建?”
“我兄长本是前护羌校尉段颎将军亲兵营的军侯,曾经追随段将军与羌胡作战十几年,熟知羌胡之情。小人有幸随侍在侧,得闻一二,不过在二位大人面前那是班门弄斧了!”
“先叔父与段将军、张将军曾经并称“凉州三明”,都是我大汉威震一时的名将,我年少时曾经有幸跟随先叔父拜谒过段将军,瞻仰过他的丰采,并与令兄有数面之缘,也算是故人了!令兄现在槐里居住嘛?我记得他也是凉州人那?”
“兄长现在太华山居住,我是在太华山遇难蒙兄长相救才有幸相识的。”
“可惜了宋兄,有空定去看看他。说起来你我也算有缘,你可愿意到我身边作个侍卫,以承续令兄故事,也让我可稍尽故人之情?”
军事大计一定,皇甫嵩不由得心情大敞,对杨飞说话也客气热情了三分,不过这对杨飞可不好回答,毕竟是身在董军的人,虽然说皇甫嵩是名义上的统帅。所以他不由的把眼睛转向董卓,董卓这时被那通马屁拍的心情极佳,也不愿意为一个小兵卒子而与皇甫嵩发生龌龊,便说道:“既然皇甫将军看重,你就好生追随皇甫将军,不要坠了我军的威名!”
“是!小人谨记将军教诲!”
※※※
可怜那!在军营里混了快两年了,还是身无长物,一搬家简简单单的,就几件衣服,一床被子,一套札甲,阿昌给我的铁兜鍪还在那天的争斗中弄丢了。难为兄弟们还过来帮忙,不过稍一收拾也就完事了,唯一比以前多的就是那匹骑回来的马了,经过阿昌他们的洗刷,这几天也算恢复了本来面目,是一匹灰白相间的乌驳马,按高见的说法是“一般一般“,算不得什么好马,不过也没什么好挑剔的,聊胜于无吧!
弓弩队的十几个关系好的兄弟将我送到大营门口挥手告别,阿昌几个则一直向北送过浮桥。他们作为亲兵经常过来,对于皇甫嵩大营比我清楚,一行四人来到皇甫将军的亲兵营,向安副统领报道后,安排住下,分配做传令兵,手下也算管了五个鸟人,东西和马交给他们收拾后,我又一直把几位兄弟送回浮桥,看着他们策马而去的身影,真是万分舍不得,两营之间虽仅相隔一条渭河,毕竟是两只不同的军队了,对于董卓没有什么好感,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董卓就是再混帐,董军里毕竟有许多我熟悉的兄弟和好友,而我在那里也待了一年多。看着河对岸在大风呼啸中刮的旗帜乱飞的董军大营,长叹一口气回头进营。这外面也忒冷一些!
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人生地不熟,刚开始确实很不适应,好在皇甫嵩因为感念我帮他敲定了军事大计,对我颇为照顾,上面的想法就直接通过下面人的态度反应了出来,顶头上司骆校尉对我也没多安排什么任务,得以能安心养伤,而且身为左将军身边的亲兵,生活待遇各方面都比以前有所改善,至少装备上好多了,发了一身统一的黑色皮甲胄和绛红色军装,以及一把长三尺的环首刀和腰牌。不论怎么说,传令兵出去那是代表主将的形象,是面子工程,不能搞得衣甲不整,惹人笑话。
养伤期间皇甫嵩将军还过来看了我一次,虽然没待多长时间,其实我们这个脏乱的军帐他能待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了不起了。不仅让我受宠若惊,更重要的是大大提高了我在亲兵营的地位,皇甫嵩将军走后几天,亲兵营的各级军官,上自统领卢校尉,下自同级的什长伍长,基本都过来了,这就是现实的世界,人就是这么势利,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生生死死,我对这些东西已经看透了,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都有追求更好的生活和地位的权利,都有趋利避害的自由,所以当你得势时,别人趋附你,你不必高兴和感激;当你失势时别人离开你,你也不必失望和怨恨。
休息了十几天,也就是到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时候,伤势基本控制住了,虽然线还没有拆,脑袋上还是包着布,但行动已经没有问题了,我就向骆校尉和安统领请求开始执勤。人嘛,要知道好歹,虽然皇甫将军眷顾,自己又有伤,但再这么躺下去可就不好了。
传令兵是亲兵里面的一种,具体职责就是侍卫和传令,轮番在主将身边值勤,听从主将的命令去给其下属传送指示或者递送文书,在战场上重要性就更大了,主将指挥整个军队除了依靠旗鼓官使用旗鼓金角进行指挥外,就要依靠传令兵了,因为旗鼓金角的指挥方便用在列阵和部队集中的时候,一旦混战开始,就只能用传令兵传达命令,而且一些具体的计策和详细的指示通过金角旗鼓也是表达不清楚的,也必须通过传令兵。
所以重要的将官一般都会在自己的亲兵队里专门挑选一些人担任传令兵之职,对传令兵的要求主要是:记性好、脑袋瓜聪明,嗓门大,当然骑术好、武艺好也是必要的。
在皇甫将军身边待了一段时间,感到确实受益匪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汉那么多名将都是出自羽林郎和虎贲,这确实不是偶然的,原因我觉得和主将身边的亲兵一样:首先,能让主将选到身边做亲兵的人一般都有过人之处,或者武艺出众或者计谋超群。其次呢,这些人在主将身边,那是主将的心腹亲信,要提拔主将肯定也优先提拔重用他们;最后,我觉得作为亲兵,经常要奉主将之命去同级或者下属的各营去传达号令、递送文书,久而久之就与各级将官熟悉了,而这对于一个人的发展来说是很重要的。
在皇甫将军身边耳濡目染、切身体会,确实跟皇甫嵩将军学到不少东西,皇甫将军作为大汉当前首屈一指的名将,在讨平黄巾叛乱各将中,功勋最为卓著,名声最为响亮,不论是用兵还是用人都有过人之处,这光从他敢让一个董军中刚立下战功的小伙子谈对敌看法而借此扭转不利局面就可见一斑,这份眼光和胆识那可了不起的很!
皇甫将军治军与董卓不同,节度严明、法度森严,弄得我都难得出去和李应他们鬼混了,也算是一点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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