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血战漆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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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四年(193年) 三月二十三日庚时 渭水
“羊为你引路,你是何样死的,可在羊子身上表现出来。”
三名手持神杖“色可塔博”,身披豹皮,头戴猴皮帽“甲塔”的羌族端公(都是曾经在家里干过这个的士兵)把羊血洒在已经放在火葬台“方”上六百多名羌人氐人阵亡士兵手心,变洒边唱。帽子上面垂着三条猴尾巴做的饰物,这里面有个讲究,从左至右第一尖称“匹里夏”(象人),第二尖称“莫比” ,第三尖称“若补”。而法杖长四五尺,杖之上端有一铁质或铜质的神像,神像之头部下悬一铜铃,杖之下端有一枪头,可以插入土中。
洒完羊血后,端公们点燃火堆进行火葬,他们放下法杖,拿起羊皮鼓围着火堆边跳边唱,祝愿死者早日投胎。
远远地看着杨军中的羌人在按照传统的火葬习俗,为他们战死的同袍举行葬礼,火光照耀下我和杨芳都是一言不发,李奇鲍出等已经带领骑兵随着樊将军向西追过去了,为死者举行葬礼的是杨干率领的五十名杨芳亲兵,徐陵也领着步兵在给他们帮忙。
火葬是羌氐人的殡葬方式,由来已久,《荀子》和《吕氏春秋》上记载:“氐羌之虏也,不忧其系垒也,而忧其不焚也。”而且烧化以后,和关西的汉人将死者的骨殖好生收留或者埋葬不一样,他们是让骨灰随风飘扬,或者亲属们把骨灰撒向各处,也就是“焚而扬起灰”。
看看火烧的差不多了,杨干等人也已经行礼完毕,我招招手,把杨芳、徐陵和牵逵、徐固(牵逵营的司马)四个叫了过来。
“春荣、明远,如岳,你们督帅俘虏把所有尸体都好生掩埋!”我从马上弯下身子,轻声说道:
“此次我们损失惨重,急需力量补充,你们记得把这些精壮的俘虏好生挑出来,注意要秘密,直接就补充进来,不许声张。”我接着补充道。“那个什么神兵,记得一定要弄进来!”
“是!”
“你们在这里忙吧,我去看看子颜攻打槐里城怎么样了。你们完事后也和留守大营的辎重营一起过来吧!”
“是!将军!您路上小心,就这两个人在您身边,未免太危险了吧?”
听得徐陵的话,我摆摆手,对着杨干、弗狸一点头,三人一起调转马头向北面的驰道跑去。
他娘的,这一仗虽然好不容易赢了,但真是损失惨重啊!
我带来的一万五千将士,骑兵还不清楚,但一万二千步兵现在可以战斗的只剩下七千人了,简直损失一半啊,除了蒲俨营还保留了三千多人的战斗力外,庄灿和牵逵都凑不够两曲人马。亏得留了三千人马在新丰、灞桥,否则我杨军这次实力可是损失太惨重了,我们本来就是以步兵为主力,这下步兵精锐损失太多了。
还不知道子颜和公方一起攻打谏议大夫种邵、侍中马宇和左中郎将刘范、治书御史刘诞据守的槐里城会死伤多少呢!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们事机败露,仓惶从长安出逃,只带了自己的奴仆躲进了槐里城,我们这几天一直在血战,也没见 他们有什么动作啊。其实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长安还有李蒙、王方率领的三万大军呢。就凭他们,还想进攻长安,那完全是痴人说梦!
这连续四天的血战,除了一直在外的左翼骑兵毫发未损外,四万步兵,还有右翼骑兵都损失惨重,加上今天的苦战,我看步兵现在能有一万六千人的战斗力都不错了。虽然俘虏了一万敌步兵可能用来补充,但这些人里面很多都是挂着伤,而且刘焉的步兵老家都在益州,到时能不能用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等三人来到槐里时,已经丑时了,战斗早都结束,城头上面竖着火云旗,巡逻的都是杨军步兵。
我勒马在槐里西门外,仔细看了一会,心里对子颜赞叹不已,他执行我的命令执行的极好,我自己来都不会做的这样好,城头火光照耀下,城墙内外没有激烈厮杀留下的血迹和尸体。
我们在漆水围歼敌人的步兵后,我就派牵逵营、亲兵营步兵和李利等人一起打扫战场和收编俘虏,而让庄灿率领庄灿营和蒲俨营四千多人马立即东进,攻打槐里。并不是我想抢功,而是不希望李利这些人或者羌胡骑兵过去,破城后大肆屠掠,在父老面前留下一个极坏的印象。
看样子,子颜基本上是兵不血刃拿下了城池,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方子,见了面可要好好问问。
“什么人?你是我们杨军哪一部分的?哦,是将军!赶紧打开城门!去通报校尉大人!”随着我们这个小小的骑兵队不断走近城门,城上的守军看清楚了。
“老李,是你嘛?你他娘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
“嘿嘿,远处看不清楚,再说了庄校尉让我们严加防范嘛!”庄灿营的司马李复(以前步兵营的屯长)边陪着我进城,边在旁边对着我解释。
进到城里,看着举着火把巡逻的士卒和安静的城市,我勒住了战马,暗自点点头,子颜确实是大将之才。
“李司马,我看你们好像没怎么厮杀就进城了吧?”
“将军明见!庄校尉和蒲校尉当时使用了一个计策,只杀了三个人就进了城!”
“哦,说来听听!”
“我们下午申时到了槐里城下,庄校尉把大队人马停在城门外二百步远列阵,让四名神射手隐藏好作准备,他勒马上前去对城里的守将种邵、马宇、刘范、刘诞等人讲话,劝他们投降。他们在城头说话时,埋伏的神射手就在下午阳光的掩护下,射死了躲在射孔后面的种邵、马宇、刘范三个人,刘诞也被射中肩膀倒地,我们就立即抢城了,城上秩序打乱,基本没死人就占领了槐里。”
听得我轻轻一笑,子颜真可谓智勇双全了,敢于以身诱敌。可笑种邵这些文人根本不懂的兵家的诡诈伎俩,当然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我们还有可以在二百距离上,将弩矢穿过女墙上的射孔,射死后面人的神射手。要知道二百步的距离上一个射孔实在小得不能再小了,但对于这些以鹄的为标进行练习的神射手来说已经够了,当然我麾下有可能做到这一点也就这么几个人而已,其他军队可能都没有,他们想不到也不怪他们,毕竟这种高超的射术十分难得一见,他们临死前还能见到一次,也算死的不枉,可以闭眼了。

“那这个刘诞还活着嘛?”
“是,现在右扶风府关押着,等候将军的处置。”
我那有资格处置他啊,再说了他是益州牧刘焉的儿子,我的部下已经杀死了刘范,如果再杀了刘诞,那岂不是让刘焉恨死我啊?如果说两军厮杀,刀枪无眼还说得过去,现在战斗都基本结束了,我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呢?还是让李傕去处置吧。
“将军!”等到离郡府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庄灿、蒲俨带着几个司马军侯过来迎接。我道声辛苦,就在庄灿得引导下象郡府策马走去,有些话是不好在外面讲得。
到了右扶风大堂,他们参见后我就全部打发走了,只留下了两个校尉。
“子颜,公方,你们打得不错嘛?”我挥挥手让他们两个都坐下。
“您已经知道了,让将军见笑!”
我认真看看他们,身子向后一仰,欲言又止。
“将军,您是在担心战后的事情吧?”庄灿轻轻问道。
我不置可否,对着身后的杨干、弗狸点点头,他们二人出去到门口布防。
“我们这次损失极为惨重,一万五千人马我看能有九千可用兵力就不错了,而且。。。”我身子前俯低声说道。
“本来想通过收买马韩孤立益州军,这样我们既可以少损失人马,又可以养敌自重,借着马韩的力量来提高自己的地位,但这次郭汜连续四天都把左翼骑兵带出没有参战,作战基本都是步兵和樊将军的右翼骑兵承担,所以也损失最大。”
“您担心平衡被打破!”蒲俨也不是傻瓜,低声插口。
“是啊,左翼骑兵主要是郭汜和李傕的骑兵,我们的步兵这次却死伤了这么多,哎!”
“不是俘虏了一万多敌军嘛?这些也可以补充进来的!”
“公方说得虽然有理,我过来前也给春荣、明远他们交代了,但这些俘虏不可能都给我们啊,希望明远还能象以前那样眼明手快多抢些精锐过来。”
“呵呵!”一说牵逵的眼明手快,他们两个都笑了,牵逵的手快在杨军是出了名的,他的部下受他影响,不仅打仗很精,而且抢东西、领东西也很精,手脚利落,从不落人后,但就这样还损失了整整一个多曲的人马呢。
“李傕、郭汜、樊稠都有很大损失啊,我看我们的伤亡相比他们还是少的,将军也不必太担心!”
庄灿收了笑容,思索了一下对我说。我们现在私下秘密会谈时都是直呼李傕他们的名字,杨军现在已经自成一系了,这不仅因为李傕总对我们这些非嫡系军队另眼相看,而且是因为我军中军官主要来源于北军射声营和步兵营。虽然我自己出身于董卓西凉军,但高级将校里面的蒲俨、牵逵、刘遇、杨芳、桥良等人都和李傕、郭汜这些凉州将领没有什么渊源和感情,而庄灿则因为郭汜当年的打压,心里对他们也不喜欢。例外的就是骠骑营,自高见、马蔺、桐醍碌以下,主要军官基本都来自原来的董军,特别以郝锗在河东组建的一百五十人的骑兵队的将士为多,他们现在至少都是什长了,另外有很大一部分是高见带过来的牛辅亲兵,这些人都和李傕、郭汜、樊稠凉州将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一小部分骑兵军官是杨干这样提拔上来的东羌或者庞雯、鲍出这样的关西汉人,而当时在河东召纳的七十多名匈奴骑兵经过这么多次战斗,虽然死了不少,但活下来的四十几个人都成长了起来,现在也至少是个伍长了,象我亲兵营的骑兵队史呼衍奴就是南匈奴呼衍部的。
有时候想想感到挺有意思的,我麾下的军官真是五湖四海、五花八门,不仅有庄灿等汉人,也有杨干、钳耳(羌姓)莫于(西羌人,勒姐羌部落,屯长,高见麾下的神射手)、姚兴(高见麾下军侯)、桐醍碌等这样的羌人,徐固徐陵这样的南越人,呼衍奴这样的匈奴人,苻键这样的氐人,如果这次再收编了板楯蛮,那就连阆中蛮都有了。
“可你要知道,我们的主力是步兵,而李傕、郭汜、樊稠他们是骑兵啊!安定下来一定要想办法扩军才行!”我叹口气。
“还好,我们灞陵那里还有三千人马没有动用,虽然力量减弱,但还勉强能保持一万人的实力吧!”
“将军,我看虽然偷袭,但李傕郭汜实力也要大大损耗,而且李傕麾下的其他将领,除了他的几个外甥侄子外,他并不能完全控制。我们一万多人的实力一样可以在里面独树一帜的。”
听了庄灿的话,我轻轻点点头,现在也没办法了,只好如此了,希望高见率领的两曲骑兵不要损失太大吧。
“您就住在右扶风府吧?我已经让人给您收拾好了地方,而且这里是您的故乡,比起左冯翊来破坏稍微小点,我看我们干脆把大营移过来算了!”蒲俨看我忍不住打哈欠,赶紧起身说道,这一说,我一下子收了哈欠,连续几天为作战的事情忙的头晕眼花,这个问题以前倒真没有想过。
“我考虑考虑吧!不过这个右扶风府我就不住了,影响不好,你们明天也都搬出去,省得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那些朝臣们说。”
“是!那我在城南给自己找了所大宅院,里面挺漂亮的,您住那里吧!”
“好吧!好吧!“我已经瞌睡的不行了,根本就不想再听他说了,站起身子就往外走。
“在战场上什么地方没睡过啊,现在只要给我随便找个地方让我睡会儿就行了。”
跟着蒲俨向外走,出了府门,上马后我又对前来相送的庄灿等道。
“你们也赶紧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天简直他娘的累坏了,不过记得加强巡逻和派出哨探啊!”
“是!”
踢踏踢踏,马蹄声在夜色中听来特别地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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