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羽经历演兵，好话听多，更加得意忘形起来。这日陈祗在礼射场找到羽，邀道：“固陵太守刘琰的绵竹驿馆是个神仙住的地方，咱哥儿几个去乐乐？”
“好啊！”羽收起弓箭，即同陈祗、李譔、简雍等人赶马望城外的绵竹驿馆来。
近得驿馆，但见这一带茂林修篁，鸟鸣啾啾，恬静怡人。望过竹篱院门，直见有千百竿翠竹遮映数楹修舍。刘琰笑迎出来：“老夫等你们多时了，呵呵，请……”将众人带入会客正厅“听篁轩”。
琰先带众人意兴勃勃观览他列于四壁的珍奇古玩，羽举目四顾，见四壁间挂有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凤鸣凰》手稿真迹，有竹林七贤并嵇康的琴谱墨画，有落下闳的首版《太初历》，还有扬雄的数篇书法文赋。正北尊位精镂紫檀木漆案上设立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沉香氤氲。鼎边摆着一盘刚开局的围棋，羽伸手触摸那晶莹剔透的黑白棋子，顿觉冰凉。时过初夏，城里已然暑热逼人，这里千竿万竹，竟是阴凉非常。却又想起两句诗，道是：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分宾主入座，陈祗笑嘻嘻谓琰道：“此等洞天福地，当有仙株玉女，嘻嘻嘻……”
琰亦笑，举手拍两下。须臾十名粉装罗纱国色天香的侍女怀抱琵琶红牙板等鱼贯而入，循方位分布于宾客座间，她们身上散发阵阵怡人淡香，沁人心脾。一时钟乐鸣响，十媛于席间唱开，羽却分辨不得声发何处，乐由何来。只听唱着是传说中的《鲁灵光殿赋》，器乐清朗，和声此起彼伏，悠扬悦耳动听。羽眼看各媛婀娜多姿，春兰秋菊各有其美，耳听那华词艳藻在十个美人的朱唇皓齿间荡漾，虽不解其意，然其声韵凄惋，竟能**醉魄，忘情之间竟然无由淌下泪来。
正黯然之际，蓦地掌声雷动，原来赋尽歌罢。羽忙抬手低头拭泪，再强颜欢笑，鼓掌附和。十媛欠身答礼，款款退下。继而又上来一群歌妓舞姬，气质风貌不比十媛，各个面带笑靥，侍奉殷勤。羽眼看一歌妓跪于身边斟酒夹菜，笑若花开，他亦含笑暗忖：“若使那十媛劝酒如此，真真要毁了她们的才情格调呢。”
酒过半酣，众人谈及去年雪景。祗黠然一笑，却道：“子乐也看了雪山，只怕还有惊人之作。”众人都转过头来看羽，不料羽正喝着尽兴，猛想起老毛又一首脍炙人口的长短句，诗到嘴边脱口而出：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羽已然酩酊，昏昏然没能运气咬字，抑扬得当，但在座听得却已字字清晰。哥们叫好声一片，几位前辈只敛眉不语。哥们向敬，羽不免又多喝几杯。再过数巡，祗把酒敬谢刘琰，谓“刘爷待客周到备至，我辈直觉宾至如归”等语。不料席下蓦然爆响一声“大鸿胪”，惊天骇地。众人循声望去，但见羽面红耳赤，倚倒在舞姬身上，醉眼迷饧，又痴痴含笑开口叫道：“待我大事成功，一定封你做大鸿胪！……喝酒！”
此言一出，哥们也惊呆，唯祗一人窃喜，偷着狡黠一笑。刘琰只忙道：“这位兄弟醉了，你两个快扶他到客房里睡去。”见刘老爷抬手，羽身边两名歌舞姬忙领命起身，一搀一扶将羽硬架出去。随后筵席草草散了，众人在驿馆休息一阵，黄昏之前就启程回家，三三两两过了城门里去。
这天夜里，祗拜谒孔明，孔明不在家。第二天又来，将绵竹驿馆的游历一五一十告诉孔明，并备述羽的“新诗”和那一句“疯话”。当祗提起那句疯话的时候，孔明的手又一颤，茶水溢到袖子上。
孔明送走陈祗，蹙眉不语，和衣卧床，一宿无眠。一连数日，竟愁眉苦脸，胃口索然。
这一切睡在孔明身边的诸葛夫人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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