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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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底,市里各职能部门的检查验收就多了起来,而且名目繁多,几人一组几人一组穿梭在各县市,工作为名,实则是捞好处要吃喝,伺候得舒服玩得高兴,再在兜里揣上个大红包,那么一切就好好好,大笔一挥检验合格,如果稍有差池,就百般刁难。基层县市一年到头无非也就盼着一个好字,辛辛苦苦搞一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嘛,如果因为没陪好市里的大爷们而使一年工作成绩变为不合格,那是谁也不愿意的了。何况能陪同市里的领导也算是一份好差,不但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在应酬费上落点小实惠,还能与市里领导加深交往,得到照应。这就是为什么上面检查如此繁多、下面接待如此隆重的原因了。
李学之以前是常务副县长,虽然对市里的检查组很不以为然,除了必要的应酬还能推掉一些躲掉一些,落得眼不见心不烦,可现在是代县长了,各路检查组都得罪不起,不能陪了市教委检查组而冷落了水利工作检查组吧?不能在市工商执法检查组那桌敬了酒而不去市交通局的检查队敬酒吧?何况每个检查验收组都是市里各单位有实权的副职带队,万万不能疏忽,得一视同仁!而具体负责陪同检查验收组的正是县里各行局的头头,为此李学之也比平时热心了点,何况市里的都知道黄县代县长李学之来头不小,对他是分外热情,似乎工作的好坏全看作李学之的份上了,都表示李县长治理有方,验收当然是优秀合格了。李学之不亢不卑而且热情洋溢,市里的则称兄道弟,让不少原先小觑了李学之的行局头头们不得不重新估计李学之的分量。
圣诞节的那天吴新宇也从市里回到了黄县,因为已经搬家,也住在云雾山庄,而且特意与李学之为邻。
张云生虽然满脸欢笑地表示欢迎吴书记病愈出院回县主持工作,可心里实在是别扭,这段时间代理县委书记真正让他尝到一把手高高在上的无限风光,现在吴新宇回来了,他又得象从前那样事事请示汇报,虽然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但他居然难以忍受。
到了晚上,吴新宇在云雾山庄的房间里宾客满坐,来人都是吴新宇任期内提拔的干部。大家都是来的目的主要是看望老书记,当然各人还有各人的想法。
吴新宇见马上就要卸任离职了还有这么多人来看望他,不管来人是不是真心诚意,他都老怀大开,毕竟来了总比不来好啊。
吴新宇给来客们一一递上香烟,看着人们吞云吐雾,实在耐不住烟瘾,也点上一支美美地抽着,把医生、老伴的劝告抛诸脑后,文化局的梅副局长关切地说:“吴书记,您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吸烟的好啊。”众人也都是老书记该戒烟。
吴新宇笑着说:“这烟陪了我大半辈子,明明知道吸烟危害健康,可就是戒不掉。人就是这样,一但对什么东西有了感情,哪怕是有害的,还是难以舍弃啊。”
国土局陈副局长感慨地说:“老书记说得在理呀,人是有感情的,一但投进了感情,就很难割舍得了。我一调回黄县就是老书记的一把手,整整八年了,您这马上就要调离黄县,我一想心里就不好受,舍不得啊!”
林业局何局长说:“是啊,老书记跟我们大家感情太深了,以前还不觉得,这不老书记一住院我就感到心里空得慌,隔不几天就去市人民医院看看老书记,我才塌实点。以后您到了市里,可别嫌我去得多就好啊。”
吴新宇被触动了感情,鼻子有点发酸,说:“咳,看你们说的,只是换了个工作地址嘛,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我在市人大的房子蛮大的,如果各位局长们到市里开会,能上我那里吃顿便饭,我老头子就高兴了。我家老高都还惦记着你们呢。”
何局长开玩笑似的说:“老书记这是您说的啊,到时候可别说我饭量大哟。我最近跟市林业局联系了联系,看能不能调进去。如果真进了南林,那我就天天上您那里去吃饭。”
吴新宇皱眉问:“小何,怎么想到调市里去?如今咱县跟省农科院搞的那个实验基地正热火朝天呢,你林业局长怎么想溜号呢?”
何局长叹了口气说:“唉,再怎么热火朝天也不关我的事了,您住院修养期间我也不好跟您提及,怕影响了您休息,这不您出院了,我也可以说了。前一段咱县委组织部搞了一次大规模的干部考察,可考察的对象都是那边的人”说着他嘴巴不屑地努了努“林业局四个副局长,按道理说就是我不干了,也该轮到资历、水平较高的王副局长吧,可考察的对象就没有他,倒是跟那边跑得近的都被考察了。我看呀,新官上任第一把火就是球场换人了。”
建设局谢局长说:“老吴,我也是五十二的人,要说下也可以下了,如果接班的是个有能力的,我也没二话,可我就听说要把我们设计所的那个孟威武提上来,这我就不乐意了,放着几个有学历资力能力的副局长科室主任不用,偏偏提拔那流氓出生的家伙,我谢万富第一个不答应!”
何、谢两人的话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都纷纷说出了心里想要说的话,对县委组织部的考察很不满意。
谢局长大声说:“财政局刘明亮的事大伙都知道吧,这不还在反贪局的控管下?吴书记,那有这样弄的嘛。我可以说他们这样做就是打击排除异己!都知道刘明亮是李学之的得力手下,我看换届后黄县有热闹看喽!”
吴新宇说:“那刘明亮的事我也知道,是李县长一手提拔的干部,可如果真要是索贿事实成立,我看就不能说是排除异己,而是办了件大快人心的腐败案子!我回来就听了县政法委、反贪局专案组的专题汇报。那杨宏白纸黑纸按了手印画了押的口供难道会有假?只差起到赃款就可以结案了。小卿,你是政法委的,你多少听到了点什么吧?”
小卿苦笑了笑说:“吴书记,我现在没在政法委执法监督办了,早半个月就进了政策研究室。刘明亮的案子我没有一点有实用的消息。不过我开始知道举报的是杨宏行贿,可后来怎么变成了刘明亮索贿,我就不知道了。”
吴新宇看了看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喃喃地说:“学之怎么搞的,还没回?”
李学之正从石桥乡往回赶,下午石桥乡乡长余大力打了个电话,说是乡党委书记丁小平为了让“立体山林养殖实验基地”面积增大,不顾村民们的反对,强行要把农民地里的冬季农作物毁掉,种植实验基地的中草药。农民们原本是想观望一季,如果真象政府宣传的那样一年就可以收回全部投资,那他们赶着第二期就搞。可丁小平为了实现他制定的计划,准备使用行政手段执行。这一举措在农民眼里就是“毁青苗”!所以坚决不允许。余大力又怕发生爱民村那样的情况,就急忙跟李学之电话汇报了。
到了石桥乡,李学之没顾得上去看望省农科院的张主任,就直接把乡政府的书记党委委员乡长副乡长召集开会。在会上,李学之询问了丁小平具体情况。
丁小平委屈地说:“李县长,你是知道的,跟着省农科院的专家们搞是一条生财路,我们早就各村各户做了宣传的,不但乡政府的干部去宣传,还培训村干部,让村干部明白实验基地的科学意义,为什么不种水稻不种旱田,来种植专家们要求的东西。光是宣传鼓动就花了一个月,干部们嘴皮子都磨薄了几层,开始不少农民答应得蛮好,可一转眼他们又往土里种冬季作物,什么油菜啦、蔬菜啦。这些东西开春又收不得,就会耽误种植实验基地专家们指定的作物,要晓得那些种子苗子都是乡政府代购的,是我们出了钱的!”不少乡党委委员副乡长都在下面抱怨,说什么农民愚昧,有钱也不晓得去赚;也有的说农民是怕亏,怕辛辛苦苦搞一年没收成。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心知肚明却不好意思说,那就是农民不信任乡政府!
李学之耐心地说:“要农民一下子转变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政府是要下大力气花大功夫做思想工作的。俗话说得好,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关键还在党支部。只要石桥乡各村党支部真正地发挥了战斗堡垒作用,带领农民群众从本村实际出发,紧跟市场经济形势,就一定能够把实验基地搞好的。为什么农民出尔反尔?是他们对乡政府没有信心,他们不是完全相信政府的承诺,再说农民自己的责任田,他想种什么的他的自由,也是他的权利!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作必要是思想工作外,那就是我们政府要有过得硬的承诺,如果农民按照我们政府的统一部署而出现了亏损,出现了与政府承诺不一致的现象,那我们政府就要承担起全部责任,该赔偿的就要赔偿,该补贴的就要补贴!那样政府在农民心里才有威信,干部们说的话才算话!丁书记、余乡长,你们在宣传时有没有把这些告诉农民呀?”

余大力正要张嘴,丁小平拉了他一把,抢先说:“李县长,不是我们乡政府不保证,可毕竟实验基地还是个新玩意儿,我也侧面跟张主任那里打听了番,那班专家们自己也不能保证绝对赚钱。如果万一没有成功,失败了,我们乡政府哪里有那么多钱来赔偿农民呢?我们政府千方百计引进了项目,而且还给农民提供先期投入资金,提供了技术顾问,到头来亏了还叫政府赔钱给农民,这不现实嘛。”
李学之微微一笑说:“那我们换位思考一下,我是农民,政府是搞了个新玩意,又是提供低息资金又是免费提供技术顾问,可那新玩意儿万一不赚钱,我一个靠几亩田土的农民怎么生活?低息贷款息低可终究还是要还的,我又到哪里弄钱来还贷款交税费?既然你们政府也不敢保证一定让我们赚钱,为了生活我只好还搞我的老本行,虽然收入不高,可绝对没有风险,至少明年有钱交税费,有钱为孩子们交学费!难道农民这么想不对吗?难道就一定要把风险全部让农民群众承担吗?如果真要今年搞的人赚了钱,明年你不说,农民也会自愿搞的!”
此话一出,下面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余大力呵呵一笑说:“李县长说得有道理,这也就是农民不愿意搞的原因!”
丁小平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说:“李县长,那就是说一切风险应该由乡政府承担咯?只怕乡政府也担不起啊!如果不采取点手段,就还有近三分之二的农民不愿意搞实验基地啊。”又发牢骚地说:“都是农民,就怎么有胆子大的呢?现在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真是越穷越蠢,越蠢越穷!”
李学之严肃地说:“对于农民群众,我们党员干部要积极引导他们走向致富的道路,都说改革开放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但这样对于我们的农民就很不公平,农民是弱势群体,他们经不起太大的失败更交不起昂贵的学费!改善农民的生活不仅仅是嘴巴上说说,是要有具体行动的。石桥乡争取到了这个实验基地,让安平县的大为惋惜,现在他们居然自己派农技干部到张主任工作组里无偿工作,无非就是想偷师,想学到先进的生产技术。与之一比,石桥乡的工作就有差距了,明明是一个具有巨大经济前景的项目,一个能很快改善农民生活水平的项目,到了你们手里竟然推广不下去,竟然还与农民争地!丁书记,农民群众如果不是自己愿意,绝对不允许动田里土里一棵苗!”
余大力说:“李县长,你就放心好了,我们会再去做村民们的思想工作的,争取让村民们对我们石桥乡政府信任!尽可能地使村民们积极参加到实验基地里来。”
丁小平叹息着说:“李县长,我可再也没辙了,我负责的三个村本就是搞大棚蔬菜的,可市场信息不灵通,搞了几年也没赚什么钱,可他们还是要搞,说什么也不放弃,你又严令不许搞行政手段,我看只有听之任之了。”
李学之说:“既然他们搞大棚蔬菜,你就不妨跟他们多打听点消息,真要让他们赚到了钱,会把你当菩萨供起的!”
大家都呵呵直笑,丁小平也跟着笑了笑,心里说:老子跟他们去联系菜源,搞好了说声谢谢,搞不好还要搭进去人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余大力忽然说:“李县长,我觉得可以跟农民签协议,如果真亏了,由乡政府负责赔偿一切经济损失,如果赚钱了,我们乡政府收取一户两百到三百的管理费,做为乡财政发展基金,怎么样?”
李学之说:“余乡长,说实话这是石桥乡的内政,我不好强行干预,但我是支持你们任何一项让农民群众得到利益得到实惠的决定,我也坚决反对你们任何一项危害农民群众利益的决定!同志们,大家都是最基层的干部,农民们的生活情况你们是历历在目,每当看到一群群花样年华的孩子们外出千里去工,每当看到我们赖以生存是土地上无人耕种,这完全是我们政府干部农村干部的失职!当我们的农民全部抛弃土地的时候,也就是我们政府农村干部集体下岗之时。做农
村工作需要的是责任心、耐心和爱心,我们要一切以农民的利益为出发点,而不是门面功夫。计划任务完成不成要从我们自身的工作上找问题,不要时刻想着发号施令,而是要让农民觉得政府的各种是为他们着想,而不是为了完成某项指标。不可否认有时候农民的眼光是肤浅了点,我们就要深入地指导他们看得更远,就实验基地,本是我们政府为发展农村经济引进的项目,就要让农民们完全地理解和认识,千万不要好心办了坏事,如果把思想工作做通了做透了,激发了农民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也许会取得更好的效果。在坐的都是长期工作在基层第一线的党员干部,应该会明白我的苦心。”
会议结束,李学之在丁小平的带领下去了他负责的三个村实地看了看情况,除了少数的水稻田,基本上都种植了大棚蔬菜,而且规模比较大,农民投入的人力、资金显儿易见,如果在这样的时机强令农民拆掉大棚,挖掉基本可以上市的蔬菜,农民能情愿吗?能不激起民愤吗?而村里的村干部也基本都有大棚,并且大棚种植蔬菜的技术也比较成熟,只是因为消息闭塞而导致效益不是很可观。
李学之当即指出乡政府应该组织力量积极配合菜农们联系蔬菜销售渠道,他说有的县为了搞活农村经济,还主动组织农民搞大面积的大棚蔬菜种植基地,现在有这么好的群众基础就应该全力支持大力协助,而不是打击农民的积极性。
看完三个村的大棚蔬菜,李学之又找到了正在指导农民的张主任,张主任一身农民打扮,活跃在地间田头。
张主任见李学之前来看望,很是高兴。李学之不顾张主任手上的泥污,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感激地说:“张老哥,天寒地冻的,您要保重身体啊!”
张主任感慨地说:“看着农民们热情信任的笑脸,喝着农民家的芝麻豆子茶,我能忍心偷懒吗?我到石桥这么久,从来没感觉到累,浑身好象有使不完的气力。老弟,你看看,这一片片茂密的山林、一块块肥沃的土地,怎么能让它们搁置呢?时间紧迫啊,到春暖花开时准备工作必须完成,要不然就耽误了农时,就会让农民们减少收成啊!”
晚上张主任一定要留李学之吃饭,晚饭过后,张主任又陪着李学之看了省农科院工作人员组织农民的技术课堂,乡政府的大会议室挤得满满的,全是各村派来的技术骨干,其中还有安平县派来的农技员。张主任笑着说:“对于安平县,我是心怀歉意的,所以他们派来的人员我都妥善安排好了,可这立体山林养殖基地目前还处于实验阶段,有某些技术还不很成熟,不能盲目扩大。毕竟市场需求暂时还有限,真要搞几个规模同样的基地,只怕到头来又会陷入价格战,那农民的利益就得不到有效的保障了。”在课堂上,李学之又给农民们做了热情洋溢地讲话,鼓励农民搞科技生产、靠科技致富。
只到晚上八点多才匆匆从石桥往县城赶,因为来之前就跟吴书记约好晚上一起好好聊聊的。
进了吴书记的房间,里面烟气迷眼,可气氛十分好,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的,李学之边表示歉意边匆匆看了看在坐之人,都是黄县各行局的,当然也都很熟悉,略略寒暄几句,话题就进了正轨。
吴新宇笑着说:“学之啊,这些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了,知道我快走了,提前来送个行道个别的。他们在以前都很支持你的工作,也很钦佩你的为人,所以我就叫你来跟大家会会。”
在坐的人对李学之的心情其实很复杂,原本以为他能爬这么快仅仅是运气好,可没想到居然后面还有关省长这靠山,说实在的,这帮人都是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见了市里的领导都心下惶然,何况高高在上的省委领导,也就是从电视里见见而已,对省委领导都有种莫名的敬畏,神秘的光环笼罩下的省委领导居然是李学之的靠山,所以最让他们不解的是:李学之是怎么靠上去的?在他们眼里省委省政府大院就象戒备森严的堡垒,想进去都难,何况跟首长们拉关系了。
令他们不理解的是,李学之有这么通天的关系,怎么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呢?说话稳重、办事得体,一惯的不亢不卑,却从不见得势小人般的势利和傲慢。正因为李学之平易近人没有官场上那通做派,使得他们很情愿地与李学之联系在一起,哪怕不用吴新宇的联络,迟早会走到一起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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