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回 断腕脉蓝心显鬼相 换杯盏老少醉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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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洛晨体内阴煞爆发,好容易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当下心中惶恐,不能自已。蓝心虽有意劝慰,可终归不知从何劝起,只好将阴煞一节隐去,权当无事,出门买米买菜去了,洛晨独自待在院中,心下沮丧,渐生死意不提。
转眼已是午后,天气也开始热了起来,蓝心虽已在院内布下重重鬼气,但总归还是怕有阴神教之人来对洛晨不利,故而只匆匆买了些米面肉菜收在紫府之中,随后便催动鬼隐之术赶回。谁知她才踏进院中就看见洛晨倒在地上,手腕鲜血长流,已将周围石地浸染了一大片。
蓝心秀眉一皱,口中恨然一叹,飘然来在洛晨身边,手指急出,先点内关列缺二穴,随后又点曲泽尺泽二穴,这四处穴位两个在手腕,两个在臂弯,一被封住,手腕创口鲜血登时止息,不过片刻已有凝固之势。
伸手将再度昏迷的洛晨抱起,蓝心飘然来在屋中,将洛晨放在床上,倒了杯水给洛晨饮下。这一次洛晨不过是因为血流的多了些,加之心灰意冷方才昏了过去,比之前阴煞爆发,吞噬灵气不知好过多少倍,故而此时一杯水下肚,洛晨便已然缓缓醒来,一双眼中全无神采,便如行尸走肉一般。
良久,洛晨眼珠方才动了动,看向蓝心,颓然说道:“你为何还要救我……”
这会蓝心脸上再无半分温柔忧伤之色,反而遍布寒霜,冷冷地看着洛晨,漠然说道:“你那一下正好割在太阴,厥阴二脉上,只需封住几个穴道便能瞬息止血,这点粗浅之事我一个鬼仙都烂熟于心,你这人宗弟子应该不会不知道!”
洛晨苍白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绝望的神情,咧嘴笑道:“不错,我知道……手太阴肺中焦生,络肠循胃散流行,上膈属肺从肺系,横出腋下肘中,循臂寸口上鱼际,大指内侧爪端通……呵呵呵……哈哈哈,我什么都知道……哈哈哈哈……”
蓝心看着洛晨这幅颓丧的模样,心下登时有气,猛地上千抓住洛晨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阵阵鬼啸纵横,原本精致的容颜瞬间变得狰狞可怖。蓝心身为鬼仙,本就有变化容颜之能,这阴神相更是玄妙无比,摄三魂,催心智,妙用无方,洛晨此时体内修为尽散,哪经得住这般催逼,登时面有血色,牙关紧咬。
半晌,蓝心方将冷汗涔涔的洛晨扔回床上,淡淡地说道:“下次再想寻死,不必割腕,随便拿个什么东西在脖子上划一下,那时诸脉尽断,纵然我有通天之能,也断救不回,是生是死,你自己拿捏吧,等会我做好饭菜,会放在院中,到时你若活着,就吃上几口,若是死了,就权做祭奠!”
说罢,蓝心也不理会大口喘息的洛晨,自顾自地离开房间,想是转到厨下蒸饭做菜去了。不多时,厨房之中已然传来水声,其中更有细碎如石子相碰之音不绝,应是在淘米,这声音不疾不徐,不连不断,可见清洗细致,用心良多。
这边米才洗罢,又有撕碎草叶之声忽起,便是择菜,随后刀锋过肉声,油滚声,烹炸声,水沸声,锅铲嚓嚓声,瓶罐磕碰,应是油盐酱醋,碗碟叮叮,必为寻常粗瓷,不多时诸般声响一一而毕,厨下清静,洛晨虽坐于屋中,却如亲眼所见一般,只觉这碗碟之声悦耳清心,一时间竟听得入了迷。
片刻,蓝心推门望了一眼,只见洛晨端坐床边,眼中隐有思量之情,全不似方才那般万念俱灰,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冷然说道:“这会没死,也省的我把这许多饭菜端到你坟头倒了去,洗手吃饭吧!”
洛晨被蓝心一说,方才浑浑噩噩地站起身来,走到院中,自顾自打了一桶水上来,慢慢将手洗了,随后便缓缓坐在桌边,也不帮蓝心端菜。蓝心看着呆滞的洛晨,心下知道此番修为尽失,于他而言乃是天塌了一般的大事,故而也不急在这一时,转身去到厨下将菜肴一一端在院里木桌之上。
谁知这边菜肴才摆好,隔壁院里就传来了阿木尔兴奋的呼号之声:“老婆子,你今天做啥菜了,这么香啊?勾得我酒虫馋虫都起来了,赶紧的赶紧的,把昨天剩下的酒都给我端出来!唉,这打了一天的铁定子,肚子都饿瘪了!”
不多时,乌兰一脸抱怨地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阿木尔连连摆手,低声说道:“你个死老头子,瞎嚎个啥,那……那不是我做的,是隔壁做饭的香味飘过来的,你说你也不看看清楚就闭着眼睛瞎嚎,这整的好像咱跟人家要饭似的,多难看!”
阿木尔虽然喜欢吃喝,但也极为爱面子,听妻子如此说来,登时羞得一双手不知该往哪放,夫妻二人正不知所措,蓝心的声音已然从隔壁传来:“阿木尔大叔,乌兰大婶,昨日你二人热心赠药,救我夫君,蓝心感激不尽,略备酒菜以作答谢,还请二位赏光前来。”
蓝心这一个台阶来得十分巧妙,阿木尔登时大嘴一咧,说道:“哈哈哈,好说好说,现在这小辈都有孝心,哈哈哈,老婆子咱过去吧!哎呀,打了一天的铁,我是真给饿糊涂啦,这么香的味道,哪是你做得出来的?哈哈哈……”
说罢,阿木尔也不等乌兰的巴掌拍到,撒开腿就往隔壁去了,乌兰看着自己这见了美食不要命的丈夫,心下无奈,急忙跑回屋里,抱了一坛昨天买来没开封的白酒,一只没来得及吃的烧鸡,正要跟过去,忽然顿了顿,这才将烧鸡放下,只抱了一坛白酒朝着隔壁而来。
待到乌兰来在隔壁院中,却看见阿木尔已然坐在桌边,一双眼睛都快掉进菜盘子里了。乌兰心下好奇,低头朝着桌上看去,果然一桌好菜
只见那土豆切丝配红椒,萝卜剁块白汤稠,那肉丁四四方方,肥瘦相间成酱色,这白菜根根粗细,腊肉同炒自飘香,再配上几色咸菜,一碗白米,这真是戈壁走石本荒凉,**脍细看水乡,莫道贫瘠无妙味,珍馐只隔一道墙。
这乌兰见自己丈夫这般姿态,心下好生难堪,将那一坛酒放下,看着蓝心说道:“小姑娘,我不过是给了你一包药,怎么好意思就到你这来蒙吃蒙喝,而且你做饭做菜的手艺又这样好……哎呀,这怎么算,你都亏了呀……”
这会洛晨尚未从混沌之中清醒过来,只低头坐在桌边,一言不发,蓝心嫣然一笑,说道:“乌兰大婶哪里话,您那一包药不过举手之劳,却救了我夫君性命,这一顿饭不过聊表答谢之意,我还嫌做得少了呢,大婶快请坐罢!”
乌兰闻言,这才点头坐下,将那一坛白酒放在桌边,忽然瞥见地上有一只黑猫,黑猫旁边的地面隐有血痕,那少年又是这般颓丧的神情,心下咯噔一声,已然猜到三分,不由看向蓝心。

蓝心微微一叹,说道:“乌兰大婶既已看出,小女子也就不隐瞒了,今日我夫君一场大病醒来,只觉前路渺茫,却又不愿与我分离,这才一时糊涂……”
“啪”
这边蓝心话音未落,阿木尔早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大声说道:“你这是何苦来!你娘子扔了家人名分不管,跟着你跑到这整天吃沙子的地方做生意赚钱,你却想一死了之,你若死了,扔下你娘子一个人孤苦伶仃,你又如何对得起她?”
阿木尔年轻之时与乌兰的婚事本就十分坎坷,全因他二人一力坚持,这才结成连理,到了今日也算是白头偕老,故而阿木尔见洛晨因为这些须小事就要寻死觅活,心下登时老大不乐意,哪知道洛晨乃是因为修为尽失方才这般颓丧,与自己所想根本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虽然两人心事南辕北辙,全不挨着,但方才阿木尔猛拍了一下桌子,却也将洛晨给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老头正用十分恨然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登时不忿,瞥见地上正放着一坛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走过去抱起酒坛,揭开布封倒满一碗,咕嘟咕嘟就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西域流沙,冬寒夏热,烈酒寒可取暖,暑能解表,乃是家家必备之物,可洛晨乃是江城水乡人氏,哪里喝过这等烈酒?只觉一把烧红钢刀从喉咙直插到腹中,疼痛火辣难以言表,登时憋住一口气,大声咳嗽起来。
阿木尔见状,自是十分得意,笑道:“哈哈哈,中原人喝的都是兑水的酒,哪里比得上我们这流沙烈酒喝起来畅快过瘾?只是你第一次喝,还是兑点水的好,否则那火烧喉咙的滋味,可是十分难受呐,哈哈哈哈!”
流沙地处戈壁沙漠,颇为贫瘠,纵然有无边银钱,只怕也没处花去,唯有这烈酒可引以为豪,故而这会阿木尔出言嘲讽,连乌兰都没有开口阻止,蓝心自不会计较这些事情,反觉这老夫老妻质朴可亲,只有洛晨不住地咳嗽,半晌方才缓和了些。
“好酒!再来!”
谁知,这洛晨才喘过一口气,竟又端起酒坛子倒满一大碗,仰起头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把自己烧得龇牙咧嘴。阿木尔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眼中爆出一阵战意:“好哇,小兄弟,我可是好些日子没和人拼过酒了,咱们今儿就好好喝一场!”
说着,阿木尔也拿起酒坛倒满一碗,仰头喝干,二人也不说话,也不相敬,更不会碰碗寒暄,就这么你一碗我一碗喝个没完。蓝心知道洛晨心下难受,故而只做不见,乌兰本就是流沙之人,什么都可以输,就是喝酒不能怂,竟也不加阻止,那一坛酒纵然不少,也架不住这么个喝法,不多时已然见底。
一旁早有乌兰抱来自家的酿的青稞酒,这酒虽然浑浊,味道也不甚好,可胜就胜在酒力十足,比起方才那白酒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会洛晨已然喝得兴起,全然不管什么酒,端起碗来就喝,阿木尔也有三分醉意,但怎么输给一个外乡之人?当即紧咬不放,如此一来,二人喝得反倒比之前还要痛快。
蓝心看着胡饮猛灌的二人,嘴角不由一翘,暗暗聚灵打入二人体内,以免喝多伤了身子,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乌兰说道:“乌兰大婶,他们男人只知道喝酒,白白糟蹋了好饭好菜,这会菜都快凉了,我看咱们也不必再等,先吃罢。”
折腾这么久,乌兰的肚子早就饿了,当下点头答应,二人端起饭碗各自吃饭,眼睛却都没离了一旁拼酒的一老一少,故而这菜肴虽美,但心有旁骛,终归是尝不出几分滋味来,只草草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碗筷,不多时二人已然将乌兰拿来的酒尽数喝完,打着酒嗝干瞪眼。
“你说……你说你想去死……你死了!你这如花似玉的老婆怎么办?啊?你怎么能……怎么能死呢,男人!那得活着才能叫男人!死了……无论男女那都叫死人!死人你知道吗?”
阿木尔醉眼惺忪,比比划划地说得含混不清,洛晨此时也缓缓抬起头来,同样吞吞吐吐地说道:“以前的兄弟不管我了……父母死了,好不容易成了仙……这会连他娘的修为都没了,你说!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会二人都已大醉,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谁还管别人说什么。只见阿木尔用力点了点头,说道:“这就对了,你得对你……对你娘子好点!知道不!她跟你走了这么远,你呱唧一下死了,你让她,怎,么,活!”
“我师父是真人,当初整个门派没一个人愿意收我,我师父愿意!她不但收了我,还把毕生本领传给我,还给我做饭吃,也不嫌弃我有心魔……可是……可是这次我失了修为,师父……师父还会要我么,还会要我么……”
“你知道后悔就行!现在你还活着呢,你以后好好的……你这样……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对你娘子好,你来找我!我教你!我告诉你我对你乌兰大婶可好了,整个流沙没人比我对她更好,你来找我……我给你说的……说的明明白白……明明白白……”
“咣当……”
说完这句话,阿木尔终归是不胜酒力,一头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洛晨见对面的老头倒了,哈哈一笑,随后自己也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乌兰看着这两个醉鬼,不由得摇头苦笑:“蓝心姑娘,你看看……这洛兄弟都醉的说胡话了,也怪我,不应该拿那么多酒来……”
蓝心缓缓摇头,说道:“这一路行来,我家官人忧心前程,本就十分难过,这会让他醉一次也好,只是害得阿木尔大叔也跟着喝了那么多酒,小女子实在是过意不去……”
乌兰见蓝心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对她的喜欢登时又多了几分,哈哈笑道:“没事,姑娘,我家老头子别的没有,酒量还是可以的,睡一觉就好了!这会饭也吃完了,我就先带他回去了,你也赶紧服侍洛兄弟睡下吧……”
说罢,乌兰站起身来,撸起袖子,竟直接把烂醉的阿木尔扛在肩上,就如同扛一头死猪一般走出院中。蓝心看了一眼熟睡的洛晨,轻轻将他抱起放回床上,又随便做了两个小菜给黑毛吃了,这才收了院中狼藉,自去吐纳修行不提,这正是“醉后醒时方知醉,修仙入凡始成仙”,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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