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花前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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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安格玛睡不着,索性披上件衣服到城市花园里散心。
他对自己走后,肯瑞托议会成员们的交谈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语已经引起了蝴蝶效应。
艾萨斯选在达拉然遴选出的一些随行人员,除了先前派驻至此的,那些定居在达拉然的高等精灵——现在应该叫血精灵了——并不靠谱。
奎尔萨拉斯王国一向与达拉然交好。在更加开明的体制、更浓郁的学术氛围吸引下,很多高等精灵都向往这座几乎聚集东大陆所有顶尖法师的魔法城邦。
在此定居的高等精灵相当多,他们虽然仍效忠于奎尔萨拉斯王国,但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半个达拉然人,对故土没有太大归属感。因为大部分人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一两代,在这成长、成年、成就。
对于奎尔萨拉斯发生的惨剧,他们同样感到心痛,但无疑绝不会比土生土长的血精灵来得猛烈。甚至他们之所以尊重凯尔萨斯,恐怕更多出于他的肯瑞托六人议会成员身份,而非逐日者王室的血脉。
后世很多血精灵仍以高等精灵自居,拒不回归族群,一方面是由于凯尔萨斯投靠燃烧军团后,试图召唤基尔加丹降临艾泽拉斯的举动惹得天怒人怨,另一方面的原因就在这了。
想到迫在眉睫的灾难,安格玛不由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夜空。
月明星稀,漫天星辰拱卫着一大一小两轮圆月交相辉映,本应是很美的景色,却被笼罩在东大陆北方的阴霾搞得分外凝重。
似是回应安格玛,花园的一角也传来了幽幽一声叹息。
安格玛寻声望去,只见花前月下,一抹倩影亭亭玉立,金黄色长发色泽鲜亮,法袍宽松却难掩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材,正凝望着明月似哀似怨,像是在新什么事而发愁。
“王女殿下,您也在这里……赏月吗?”安格玛行了道。
整个达拉然,又有谁能被称为“王女殿下”,自然是安东尼达斯的关门弟子,人类年轻一代法师中的佼佼者,库尔提拉斯的公主,吉安娜·普罗德摩尔了。
吉安娜回过头来,勉强笑笑,礼节性地点头道:
“安格玛特使,你好。”
安格玛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吉安娜。这位不论天赋,还是姿色,都是人类翘楚的王女在忧愁什么,他可是知道的。
正史中这个时期的吉安娜,一直试图说服自己的导师相信“乌鸦先知”的预言,带领达拉然的人民西行避难。但固执的安东尼达斯一点也听不进去,师徒二人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看样子,现在的吉安娜恐怕是在自己导师那挨了训,正因未受认可而黯然神伤。
但很快她就会振作起来,带领所有愿意跟随她的人民,远渡重洋前往遥远的卡利姆多寻找乐土。
不得不说,吉安娜这一生坎坷无比。
不仅恋人阿尔萨斯在她眼前堕落,导师也死于曾经的恋人之手,在和平与亲情之间,更选择了大义而让父亲死在眼前。
对于这个吉安娜悔恨了一生的决定,安格玛既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感到敬佩而感慨。
话分两说。
设身处地的换位思考,一边是塞拉摩数万急需休养生息的无辜平民,一边是率领强大舰队从东大陆赶来,意图一劳永逸地解决——为女儿解决——兽人威胁的父亲戴琳·普罗德摩尔。
在战后民不聊生、势力衰微,已无余力再打响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的大环境下,到底是选择努力抓取那如履薄冰般的和平,还是不计牺牲地搏出一劳永逸的未来,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塞拉摩的和平,是吉安娜用父亲的死换来的。
当一意孤行的戴琳·普罗德摩尔阵亡,库尔提拉斯的舰队群龙无首,战争即宣告夭折。半数舰队返回了库尔提拉斯,另外一些,则留在了戴琳位于贫瘠之地东南沿海的登陆地点,建造的那座军事要塞“北方城堡”里,怀着对兽人的满腔仇恨,以及对他们王女殿下的不满,时刻为塞拉摩警惕着可能来自杜隆塔尔袭击。
一方面,安格玛敬佩吉安娜。
他自问换做是自己,绝做不出这等举动。吉安娜的选择,以结果来看确实是错误的。但看待一位剧情人物,看待一段争议历史,不应以偏激的立场以偏概全,而应求同存异,从多角度考量。
因为历史没有真相,只残存一个道理。
不可否认的是,也正是因为这个选择,萨尔领导的部落才与塞拉摩间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让那些饱受天灾摧残,选择随她西渡,抵达陌生的尘泥沼泽的子民得以远离战争的阴霾。直至萨尔为投身拯救世界的征程,将领导权交给了战争狂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谁都不愿看到的一幕终于出现了。
从这方面来说,吉安娜确实付出了牺牲。
但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吉安娜可悲可叹。
有的错一旦犯了,不管再后悔都挽回不了。
吉安娜错就错在对人类与兽人之间的和平心存期许,在大环境外部因素的裹挟下,和平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这同样是结果论。
两个种族之间的血海深仇,是由第一二次战争期间无数士兵的鲜血和无数无辜者的凄厉哀嚎书写而成的。
选择和平,这并不是一个错误。因为谁也不知道,艾泽拉斯这颗优美的星球会在未来数十年里,迎来有史以来最动荡的时期。任何和平,都在一次次的灭世浩劫与纷乱复杂的环境中,变得脆弱不堪,一触即碎。
就算双方的领袖,都深刻知晓和平的宝贵,并一直勉力维持着得之不易的和平,也终有力有未逮之时。当萨尔卸下大酋长重任,踏上萨满之道去拯救艾泽拉斯后,继任的战争狂人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就立即对塞拉摩发起了袭击。

吉安娜确实从未放松过对兽人中鹰派分子的警惕,尘泥沼泽中遍布的斥候侦察兵,与北方城堡里陈设的重兵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得到即将遭到袭击的消息后,她还向暴风王国发去求援请求,以击退率先发难的部落。
联盟立即响应,派出最精锐的先头部队、最出色的将领,尽数赶往了塞拉摩。
但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部落派来的“大军”,只是一艘人畜无害的飞艇而已。当这艘平平无奇的地精飞艇钻出浓密的云层,扔下一颗由偷来的蓝龙一族的神器“聚焦之虹”改造的魔法炸弹时,塞拉摩里的人们一时间还意识不到,灭顶之灾即将降临。
随着“聚焦之虹”的爆炸,塞拉摩被夷为平地。历时十余年,双方殚精竭虑维持的和平在此时烟消云散。
接连的打击给吉安娜这个人物画上了一层悲剧英雄的色彩,她的成长经历因此而扭曲,最终化身战争魔女,从此在复仇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安格玛并不反感吉安娜,因为艾泽拉斯的每一名英雄,都是有血有肉的,凯尔萨斯如是、阿尔萨斯如是、伊利丹如是、安东尼达斯如是,奥格瑞姆也如是……正是他们做出的一个个正确选择,和犯下的一个个令旁观者扼腕叹息得错误,谱写了一曲名为“魔兽世界”的慷慨悲歌。
但历史进程离那时尚有很长一段岁月,此时的吉安娜只是一个失去了恋人,又不得导师认可的可怜女孩,还不是后世充满悲剧色彩的塞拉摩女王。
安格玛微笑着看向吉安娜的双眼,“王女殿下是因为与安东尼达斯大人意见相左而苦恼吗?”
吉安娜眼中流露出意外之色,“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能读懂殿下双眼中的怅然。我曾心存同样的念头,但肯瑞托议会对我的告诫置若罔闻。”安格玛抿了抿嘴,勾勒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可能是同病相怜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多少冲淡了夜深人静时分独处被打断的尴尬,吉安娜好奇的问道:“你也相信乌鸦先知的预言吗?”
为了避免可能的分歧,吉安娜并没有称之为麦迪文,即便她对此深信不疑。
“王女殿下,我相信那就是麦迪文本人。”安格玛苦笑道,“但安东尼达斯大人不信,肯瑞托更不信。”
吉安娜叹了口气,坐到长椅上,胳膊肘往膝盖上一拄,幽幽说道:“我从来没有发现,导师是这么的……固执。我的话他一点也听不进去,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太需要别人的认可了。
那样子看得安格玛不禁感慨,褪去库尔提拉斯王女、达拉然领袖的爱徒等等耀眼光环,吉安娜只是个仅有二十三岁的小女孩。
别的女孩在这个年纪时,恐怕大多数都还抱着几本骑士小说,做着豆蔻年华的爱情梦。可她却要在灾劫到来时孤身一人扛起重任,个中艰辛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安格玛移步上前,坐到她的对面的长椅上,认真地说道:“王女殿下,那不叫固执。”
吉安娜的表情依旧苦涩。
“您有没有想过,当天灾军团大军压境,前方尚有联盟的将士浴血奋战时,坐镇后方的达拉然要是宣布撤离了,那些士兵该怎么办?至今仍然滞留在洛丹伦的平民又该怎么办?”安格玛问道。
“可……”吉安娜有些烦躁的拢了拢下耳边调皮的头发,却没能找出话来反驳他。
安格玛轻声说道:“谁都可以走,唯独达拉然的法师们不行,安东尼达斯大人更不行,因为他是整个达拉然的精神支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达拉然。‘达拉然领袖意欲弃守西渡’的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立刻就会引发恐慌。到时候,军心不稳,且不说谁还有心思为这片土地而战,即便真的顺利展开撤离计划了,此举所需要的时间又有多少呢?天灾军团会允许上百万民众大大方方地逃离吗?船只不足只是必要问题,陆路随时有可能被切断才是症结所在。达拉然是那些仍在为了故土,与天灾军团奋战的将士们最后的依托了。”
“你这么一说,我……我好像成了懦夫。”吉安娜低下头,声若细蚊。
“有时,退缩比前进更需要勇气。当你在后方拯救渴望逃离苦难的难民时,总要有人站在台前替你遮风挡雨的。当发现天灾军团已然无可阻挡,安东尼达斯大人也一定会因你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而倍感欣慰。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战局需要达拉然,可那些急需救助的难民,也需要一位号召力十足的异国王女殿下去拯救,对吗?我相信,安东尼达斯大人会将带领民众撤离的重任交给您的。”
“这么说你是支持我的?”吉安娜眼前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下去,“但是我远没有撤离所有难民的能力。”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吉安娜一怔,回味着安格玛的话,越想越觉得回味无穷,半晌后抬起头来,满面的愁容已经尽数消散,被逐渐升起的坚定所取代。
“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能为您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王女殿下。”安格玛微微一笑,起身行礼,离开了花园。
在这样一个多灾多难的世界里,当不了什么救世大英雄,那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月光下,安格玛的背影朦朦胧胧,似有一层神秘的面纱若隐若现。吉安娜看着安格玛远去的背影,心中隐有异样的思绪浮现……
“王女殿下,希望时局不会让你再一次直面痛苦的选择。”心里呢喃着祝福之语,安格玛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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