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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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黄县早在李学之远赴重庆、上海为棉麻总公司收帐时就对全县大小干部进行了组织考核,而被考核后的干部们就象六月天里的草鱼,天气缺氧一起浮了上来,他们在县委大院里窜来窜去,组织部、书记们的门槛都给踩烂了。有关系的就动员上面的关系打招呼递纸条,没关系走门路不进的则干脆撕破脸皮了要,或慷慨陈词,或嬉皮笑脸,或哭哭啼啼,什么人都有。
按照从前的惯例,提拔调整县管干部,总是由组织部和主管干部的副书记提出方案,乡镇党政主官县直行政事业局长等正科级干部的提拨调整先向县委书记、县长征求意见,再在书记会上统一思路,做点小调整,然后再在县委常委会上讨论通过,其他一些副职异动交流基本是县委书记、县长、党群书记、组织部长几人商量着办,都不需要通过常委们举手的。而排后的几个副书记、常委们除了关注他们本人管辖的部委办,对人事安排大多是附和,很少对书记会上或是组织部门对干部的提拨调整有异议。
易立宏原本是组织部长新提拨的党群书记,新任组织部长孙林波原本是政府那边的人事局长,对全县干部情况熟悉得就跟了解自己的手有几根手指一样,何况先前几个副书记早有商量,人事调整方案也就早预备妥当,只等开会研究了。
春节休假回黄县后,李学之住回了粉饰一新的家属房,到底是刮了“三零八”涂料,房间显得异常明亮,室内布置基本照旧,只添了台半新不旧的小天鹅全自动洗衣机。张云生也搬进了书记楼,李学之第一时间就礼节性地登门给书记拜年,书记家到底人气旺,李学之进去后几乎没了坐的地方,满屋子人大多李学之不认识,看了是黄县社会各届人士吧,但观张书记和舒经理疲态毕露的神情,只怕这股拜年人潮持续了不止三两天。
看到李学之手提微薄的礼物,舒经理先是脸上的笑一跌,到底见多识广,马上又恢复了常态,张云生自从当选县委书记后脸上总是保持着矜持的笑,在李学之面前也不例外,但李学之是身份不一样,所以张云生还是把搭班子的县长引上了二楼。
同样是书记楼,同样是书房,两位书记的布置迥然不同,吴书记布置得古朴典雅,文气十足;而张书记则土洋结合,又是油画又是中堂,书橱布满了一堵墙。
李学之心里默默地叹息着坐在了真皮大沙发上,真是物不似人亦非!不过立即让一件竹雕小托盘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一个裸女顶着一个竹盘,盘上齐整地摆放着飘香的鸭梨,裸女瀑布般的长发、秀足上每一个光润肉感的脚趾,脸上荡漾着娇美的微笑,都雕刻得细致入微,惟妙惟肖。不禁慷慨道:“好一件精美是艺术品啊!张书记,从那里得来的宝贝呀?”
张云生还是那样矜持地笑着说:“学之呀,你也看上了么?这哪是什么宝贝哟,当年我还在新安镇当副乡长时,一老竹器匠雕的。好象是八九年吧?当时一套摆设有四件,老竹器匠费了半月时间才做了这么一套,摆在那里居然没人买,原来都说手工不错,可不该雕个不穿衣服的小妖精。我也没管那些,只要好看就买了,费了我五十元钱哩。还有三个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弄哪里去了,只剩这一个托盘了。”
李学之啧啧赞叹,说:“民间的手工艺家还真是巧夺天工呢!这样造型优美、雕功老道的装饰品,到现在是有钱都买不到喽!这新安镇的竹文化还真有巨大的商业潜力呢。得好好挖掘挖掘啊!”
张云生没心思说这些,话题一转,说:“学之啊,房子粉饰一下还是好点吧,我可是亲自去看了的,比起没搞之前,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呵呵!”
李学之只得回应道:“咳,不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吗?还劳烦张书记亲自过问,感谢张书记的关心啊。”
张云生要的就是这些,说:“学之又客气了,谢什么谢?我们现在搭一个班子,今后少不了要相互关照才行呢。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我虽然是班长,可没你们大力协作,是成不了事的。我没什么别的要求,只唯愿黄县一班人能紧密团结,搞好市委交待的各项工作啊。”
李学之诚恳地说:“张书记,这话说到我心窝子里了,咱们县委班子只有团结一心,才能真正在四年任期内为黄县人民做点实事,做点好事!我先在这里表个态,我坚决维护县委班子的稳定与团结,做到一心为民,造福群众!”
张云生心里却是极度反感李学之的话,可仍旧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那就好啊,以前老书记也是这么要求的啊。初八我跟老易等人代表黄县四大班子给老书记拜年,我想老书记精神应该很好,居住的环境也不错,看来是可以安度晚年了。我是好生羡慕啊,搞了这届,我也想到市里过过逍遥日子喽!”
李学之点点头说:“老书记心脏不好,是该静心修养,我初三也曾去给老书记拜了年。其实老书记还是很惦记黄县的,我从他言辞谈涂中感受得到深厚的感情啊!”
张云生眉头微微一皱,转即笑着说:“老书记在黄县工作了八年,是有感情的,而且中国人本就念旧怀古,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市委顾书记也是很关心老书记的,今天在电话里还提及了老书记的事。我说学之啊,顾书记非常关心我们黄县的新班子,你给顾书记拜年时,有没有在谈话里得到什么新动向呀?”
李学之坦然地说:“我没给顾书记拜年,我怕打扰顾书记过节。”
张云生哎呀了一声,问:“学之,你应该去给顾书记拜年的嘛,那曾市长家呢?只怕也没去吧?你应该去的,市委非常关心你的嘛,不去不好吧!”一副很是关心地模样,其实心里却乐开了花:我还真不愿意你去给他们拜年呢,虽然你有省里的人撑腰,可现官不如现管哟!
李学之微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坐了会,便起身告辞而去。
在春节后的第一次书记会议上,李学之就与张云生为首的县委发生了冲突。根据易立宏提出的人事方案,从人事局长一职开始征求意见,李学之看了名单后就不乐意了。
且看人事局的职能:人事局是县政府综合管理人事工作的职能部门,是党的干部工作的参谋和执行机构。其管理范围是县级机关各部委办局、街道办事处、检察院、法院和群众团体、县属事业单位科级以下的工作人员。并按照干部管理权限承办干部调配、培训、任免、奖惩、退休、退职以及人才引进、引智、军队转业干部安置和大、中专毕业生的吸收录用等工作;管理、承办全县机关、事业单位工作人员的工资、福利待遇;负责县属企业事业单位技术职称改革和全县干部的统计工作。所以人事局长是仅次于县委组织部长的实权人物,他掌握着股级以下干部的晋升、调级和考核,还有目前社会上五大毕业生、合同干部的转干,是大小干部都要巴结的官员,毕竟中国干部们要高升,还须得一步一个台阶地爬阶梯,象魏华那样的特殊例子终归是极少数极少数的。

而一个县的干部绝大多数是在政府部门任职,直接归口县委的还是少数,所以人事局长就是为政府用人把好的一道关口,而人事局长能否公正求实又是县长甚为关切的。
提名人事局长的是原民政局副局长王连山,李学之一听名字就在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干瘦猥琐的脸,一双不大的眼睛精光四射,他是老民政了,按能力出任一个行局局长是足足有余,可就是为人太挟私了。
九六年年初,黄县东堤垸外堤划为蓄洪区,堤外四十三户居民不得已搬迁,民政局由王连山具体负责,其中有一户人家是王连山家姑表亲,为了给自家姑表亲牟利,他利用事先得到的消息怂恿亲戚把占地不到两百平方米的平房改成三层楼房,但地基不稳形成了危房,姑表亲戚一家都不敢居住,硬是把造价仅不到三万的危楼谎报成八万,为了更合法地骗取拆迁补助款,从而骗得五万多元的国家拆迁补助,王连山分得两万余元,事发后王连山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停职反省,退还了全部款项。但仅仅不到一年又官复原职,这次居然还被列为人事局局长的第一提名,都不知道组织部是怎么考察的,而象王连山这样劣迹斑斑的人又怎么能披着合法的外衣去考核其他干部呢?!
李学之当即把王连山的卑劣事迹列出,表示不同意组织部门的提议。易立宏连忙解释道:“王连山同志曾经是犯过比较严重的错误,但在县委的大力帮助下,已经彻底洗新革旧了嘛。这两年来,王连山同志痛改前非,努力工作,在县民政局取得了不少成绩,而且他以前也是从人事局出去的干部,很熟悉人事工作,该同志还是非常有工作能力的,我们的组织是允许干部犯错误的,只要该了还是好同志嘛!而且在去年的考察中民意很好,所以才被提名为人事局局长的。”
李学之呵呵一笑说:“易书记,你说得也在理,可黄县难道只有王连山同志一个人选了么?其实不尽然吧,具我所知,人事局的常务副局长陈远青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选,该同志在人事局已经工作了二十年,可以说把全部的青春年华都奉献给了人事工作,该同志一直是人事战线上有突出表现的同志,九五年是出席全省人事干部先进工作者,在市里也是有口皆碑的好同志,他的先进事迹想必在坐的书记们都清楚,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假文凭事件。要不是陈副局长办事认真,工作责任心重,不就让一些投机者钻了空子?”
九六年十月,一名高校本科生投档到了人事局,虽然大学生已经不再包分配工作,可用人单位也可以按实际需要接受大学生。其中有一名本科生的优异成绩与优秀表现引起了当时局长孙林波的重视,那名学生不但是某审计学院的学生会副主席,还获得了审计学学士学位,孙局长一时起了爱才之心,想那该生推荐到县审计局工作,当时陈远青听了孙局长介绍,在审查该生档案时,发现学士学位的证书钢印上有丝瑕疵,便起了疑心,于是通过电话查询,证实了该生学士学位是伪造的。
王端阳冷冷地说:“那陈远青未必就象李县长说的那样好吧?在组织部的考核表上也不是那么出众嘛。既然王连山是组织部考核上的,我看就得按照考核情况来定,要不组织考核成可有可无的过场了!”
李学之针锋相对地说:“组织部门的干部考核确实是研究提拔调整干部的重要依据,但如果一切按组织部门的考核情况来定,那县委书记会议、县委常委会不也就成了可有可无的过场了吗?”
眼见得王端阳理屈词穷,脸儿涨得通红,张云生不急不忙地发言了:“学之、老王,你们不要在题外话上僵起了,还是回到正题上来。其他几位书记也发表点意见嘛。”
周洪笑着说:“要说王连山那人,是有点不大气,但终究还是比较服组织管理,陈远青也有不足之处,那就是太有主见,也是九六年的事,人事局在研究合同干部转干时,他就公然违背原则给不合条件的人转干了嘛!人事局长一职得让个谨小慎微的人来当,这样组织才有驾驭力嘛!我个人认为王、陈二人都有能力出任,可以选择其一嘛。”
李学之说:“周书记,你说那事我也知道,可最后不还是得到了市委的表扬吗?在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墨守成规是不可取的。”
周洪还是笑着说:“最后确实市委给予了肯定,可难保他事事都会得到市委的表扬哟!”
张云生不耐烦地说:“既然达不成统一,就先搁着,继续下一个吧。”
易立宏说:“县国土资源局的老许到了年龄,也就是四月要退,县委是未雨绸缪啊,提前把人选定了,也让老许把新局长扶上马再带一程吧。经过老许的推荐,组织布的考核,第一人选是现任国土局常务副局长毛念东,同时沙镇党委书记石克武也是人选之一。”
对于这两人,李学之没什么异议,便实事求是地说:“国土局的毛副局长与石书记,我认为两人都可以胜任局长一职,但我个人倾向于毛副局长,毕竟是多年的老经验了,我看要比石书记更容易展开全面工作。目前县开发区马上要破土动工了,时间很紧迫,在喜得利服饰有限公司投资的服装厂奠基前,开发区要做到‘三通一平’(三通是通水通电通路,一平是地皮平整)。不能因为局长换人而耽误拆迁施工。”
其他几位副书记都发表了个人建议,很快就统一了人选,国土资源局的副局长毛念东。接下来又议了几个县行局一把手人选,基本得已通过,就当李学之以为差不多了的时候,易立宏又拿起名单说:“石桥乡乡长余大力在年前要求回城,余乡长是石桥的老乡长了,干了有三届,跟他搭班子的书记不知道换了多少茬,老余也没怨言,依旧是兢兢业业。所以我们很重视老余的要求,可因为他是乡长,一般乡镇党委书记进城可以安排行局正职,乡长就只能的副职了。但张书记很体谅老余,就建议把老余安置在县林业局,再兼个局组书记,也让老余享受正局级待遇。至于石桥乡乡长人选,一个是河堰的组织副书记王兵,还一个是新安镇的财贸副镇长赵星还。”
李学之一听急了,石桥乡的立体山林养殖实验基地才开始起步,就要换将,如果说换的人选都想老余那样工作拼命又不贪图安逸还可以接受,王兵和赵星还却都不是安心搞工作的人,而且都是大手大脚的人。石桥的党委书记丁小平就已经是个不安心本职工作的人了,那石桥岂不是乱了套么?忙说:“张书记,我去劝说老余,叫他还在石桥干一年两年的,等实验基地完全搞好了,再让老余走不迟啊!石桥乡真少不得老余啊!”急迫之情溢于言表!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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