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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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李学之又在反对,张云生笑着说:“学之啊,老余的事也属于特殊情况了,而且是他本人主动提出要进城的。想老余这样默默在基层二十几年的老乡长,县委十分关心啊。老余家的情况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了解,他老婆是个家庭妇女,常年体弱多病,三个儿女虽然都有工作,可单位都不怎么好,可老余从来都没跟组织提过什么要求,工作兢兢业业,真是革命的老黄牛啊!所以老余一提出要进城,我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也希望学之能再考虑考虑老余的实际情况嘛。”
李学之听了有点默然,象余大力这样埋头实干的人,于情于理都应该满足他的要求,可石桥实在是离不开老余,李学之思来想去,还是说:“张书记,我想还是我亲自跟老余商量商量,做做他的工作,老余是有党性讲原则的好干部,会已大局为重的。如果我跟他谈话后,他还坚持要进城,那再议,怎么样?”
张云生说:“学之蛮看重老余的嘛!只是我就奇怪了,没了张屠夫还会吃连毛猪?那石桥乡就只有他余大力行?我看不见得吧!黄县论能力水平,比余大力高的大有人在啊。”
李学之解释道:“张书记,你的意思我很清楚,老余确实算不上什么高学历干部,可老余是石桥乡十几年的老乡长,群众威信很高,也有非常丰富的农村工作经验,加之实验基地倾注了老余太多的心血,我就不相信他会舍得放下!”
张云生冷下了脸,说:“李县长,既然你一定要坚持,那就去找他谈谈吧,如果老余坚持要走,那我也没办法。老易,还有什么要议的么?”
易立宏说:“今天基本上没了,至于乡镇领导班子的异地交流情况,我还没完全整理好,但也就这两天可以提交书记会讨论了。”
李学之初一听乡镇领导班子还要异地交流,心里不觉有点担忧:看来张云生是想通过此事来确立他县委书记绝对领导的地位了,各乡镇情况迥然不同,贫富差距大,如果真要把他的亲信势力全安插到好位置,黄县只怕没安静日子过了。有心想说几句,可对怎么交流一点也不知情,都不晓得说什么好,正在犹豫,耳听得张云生一声散会,只得把记录本收起,闷闷地出了门。
张云生冷眼看着李学之的背影出了门,对易立宏说:“老易,你等会走,我有事跟你说。”
易立宏等其他人都走了,关上门笑着说:“老张,今天初次接火,情况良好啊!李学之也没什么太异常地举动嘛。”
张云生丢了支烟给他说:“老易,莫太乐观!李学之这人处处已大局为主,莫看他今天反映不激烈,那是因为今天变动的人情况都还可以。你的试探其实出了结果,王连山和余大力的变动他就很明确地反对,今天只是初议,真要定下来,我看不容易!”
易立宏说:“没什么,六个正副书记我们有五票,就算是常委会上,我们也是绝对优势,由不得他喽!再说人事安排本就是县委这边的事,他管好政府不出问题,就行了呗。”
张云生呵呵一笑说:“你说得对,我也不知怎么了,老是担心得很,心里只想一议就过,不想出什么岔子就好。”
易立宏哈哈一笑说:“老张,你的心思我明白。毕竟你现在是一把手了,当然不希望有人事事做梗了。我跟老马他们都商量好了,有什么事我们出来顶,反正大的决议都要举手的嘛,你是一把手书记,身份不同,不必要跟他罗嗦!”
张云生楞了楞:这老易看事还真见底,看来以后有什么事确实不应该直接表态了,我是一把手,是最终决策人嘛,是犯不着跟他罗嗦!唉,以前事事当先搞习惯了,以后是要忍忍,跟下面的人争论,有shi身份嘛。想到这里,他笑着说:“你的想法不错,我是不想看你们跟他争论,毕竟我的话还是分量重嘛。以后我就不轻易开口了,开口就是定论。那你跟老马他们可要配合好哟!”
易立宏连忙点头,可心里却说:老张啊老张,你以前事事跟老吴唱反调,自己当书记了,知道副职不买帐的滋味不好受了吧!嘴里却说:“这才是一把手书记的风度嘛。以前老吴没人支持,什么事都要自己去争,争不下就失去了威信,一把手就是要当机立断,最忌讳优柔寡断了。反正我是铁了心支持你,老马和老潘也比较齐心,老周也还知趣,就怕老王立场不稳,那人小算盘多。”
张云生说:“老王那人我一直很警惕他,这次成了排名最后的副书记,他心里是有气的,但他最气的应该是李学之,所以我想他暂时还不得出什么幺蛾子。老易,这开发区可得要抓在手里,魏华那人我越来越觉得看不透了,听说初三他跟李学之一起到老吴家去的,他们是不是联手了呢?”
易立宏闭目想了想,斟酌着说:“这魏华家财亿万,又有权力通天的岳父,只怕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政治上的成就了。要说他跟李学之联手也不是不可能,都是对钱不感兴趣的人,只怕都是想往上爬哟。”
张云生没来由一阵烦躁,说:“哼哼,往上爬,哪个人不想往上爬?”他站起身来回走了几趟,看着易立宏说:“老易,练超跟我说想去搞开发区,你觉得呢?”
易立宏摇摇头说:“练超也找过我,我没表态。可我总觉得他不是搞事的人。开发区可不是闹着玩的。黄县难得有这么好的机遇,怎么能让别人搞呢?我看开发区由你亲自牵头搞!这事搁谁头上都是捞钱的好机会。”
张云生说:“我牵头是肯定的,但具体事宜还得有具体的人搞嘛。要不让魏华具体负责?主要项目都是他搞来的,不让他负责说不过去哟。”
易立宏说:“嘿嘿,真让他负责,我们只怕都插不进手了哟,你想想,搞基建他家就是靠建筑发家,那家伙都是全套人马,我们还有什么油水可捞?就算大辉的公司做点建筑材料生意,真要是赚多了,他魏华会乐意?千万不能让魏华负责哟!再说他主要负责招商引资,还兼了乡镇企业那块,那还有那么多精力搞开发区嘛。我认为还是专门从县委政府抽调人马,成立开发区管理委员会,你当主任,具体负责日常工作的再定人选。”
张云生点点头说:“老易,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急也急不好,慢慢再议吧。后天就是初八,我们一起去市委开会,有时间去魏华家看看,魏民那里也得去一趟啊。”
易立宏说:“那好,我去准备准备,这次市委又有新动作,我听说是要精简基层党政机构,嘿嘿,又要闹得鸡飞狗跳了。”
话说李学之从县委楼出来,简单地跟张前江通了通气,径直上车去了石桥乡,他想留住余大力。
到了石桥乡政府,余大力接了政府办电话后就一直在办公室等李学之,他很清楚李学之火急火燎找他的原因。
在开人代会期间,组织部长孙林波专门找他谈了话,内容就是县委下一步调整乡镇领导班子,他属于动一动之列,问他有什么要求,当时余大力表示立体山林养殖实验基地尚在建设紧张阶段,不想离任,只希望等基地完全搞好后,再动不迟,委婉地拒绝了组织部的建议。
后来易立宏又找他谈话,余大力还是坚持想搞完基地后再动,易立宏笑着说:“老余啊,这次调整乡镇领导班子,你的去留县委已经定了下来,按说组织部找你谈话就行了,组织决定嘛,理解也得执行,不理解也得执行。可你是在下面乡镇工作了二十几年的老基层了,县委决定让你进城,这是好多乡长书记想都想不到的好事,而且你到林业局,虽然是副局长,可党组书记让你兼了,实则是享受正局长一级待遇。”

余大力虽然人憨厚老实,可也不是傻子,闷声道:“易书记,我在石桥干了三届乡长了,我晓得我的农民干部,没什么文化理论水平也不高,提又提不上,曾经因为老婆身体原因给组织提过几次想进城,可都用石桥需要的原因拒绝了,当时你就是组织部长,应该很清楚嘛。其实县委为什么一定要动我,我清楚得很,无非就是有了个实验基地,有人想来摘桃子!如果说实验基地走上了正轨,要我走我屁都不放个,可现在的情况我哪里能走呢?想来的人我都知道是哪几个,也清楚那几个人是什么鸟,所以我不想走!”
易立宏说:“老余,莫发牢骚,具体情况具体对待嘛。不瞒你说,张书记晓得你家的情况,为了让你安心进城,还特意提出给你解决一个大问题!你最头疼的问题!你小儿子不是一直在乡里保险站当临时工吗?张书记准备把他安排进县城管大队,前提是你进城!”
这下算是点中了余大力的死穴。余大力这人在小儿子眼里是最窝囊的乡长了,连儿子的不能解决工作,却不说是他自己太没出息,都二十五、六了连对象都找不到,成天在家跟老爷子拍桌子瞪眼睛,而余大力老婆也怪老公没本事,提又提不了,进城也没希望。
这么优惠的条件不由得余大力不动心,可又实在是舍不得石桥,真在犹豫当口,易立宏威严地说:“老余啊,不是组织不照顾你,如果你本人提出进城,一切就按张书记安排的办,如果还是思想不通,那我也做到仁至意尽,你是组织的人,就应该服从组织安排!”只得违心到组织部提出进城要求。而张书记确实说话算话,小儿子已经到城管队上班去了,他则专心等待组织部的一纸调令。
李学之见到余大力,顾不上客套寒暄,连忙问:“余乡长,怎么突然想进城了呢?实验基地怎么办啊?”
余大力心虚地说:“李县长,我在石桥已经整整当了三届乡长,其实早就想进城了的,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报告。这次新的县委领导终于满足了我的愿望,非常感激啊!组织上马上就会调来新的乡长,应该都比我水平高,实验基地交给他们,我还是放心的。”
李学之问:“老余,铁了心要走啊?”
余大力点点头,没说话,可怎么也掩饰不了眼中的寂落。
李学之失望地说:“老余啊,你今年四十八岁了吧,干了一辈子基层工作,是该歇歇了。老张呢?他还在基地?”
一提到老张,余大力的脸腾地火辣辣直发烫,说:“我刚才从基地过来,老张还在那里。”
李学之说:“听说老张春节都没回去,我也是来给他拜年的。小马,你去基地把老张接来,说我专程来给他拜年请他吃晚饭。”小马答应着出了门。李学之叹息着说:“老张真不容易啊!”
余大力再也坐不住了,说:“李县长,我去食堂叫炊事员好好准备几个菜,你坐会啊!”说话起身就走,逃也似地出去了。
李学之默默地望着门外阴沉的天,一时心乱如麻:老余走得真不是时候啊。想来石桥当乡长的只怕多如牛毛了,现在没几个乡镇财政情况好的,想来的人只怕都是冲着实验基地有几个钱,真正能想民于实的人少之又少啊!县委定的两个人,都是平时表现一般、毫无建树之人,还有人事局人选王连山,这都不符合用人制度的,难道真是有钱权交易买卖官帽之事?要真是那样,张云生肯定会不择手段地强制任命,猜测是否正确,就看下次的书记会了。
正在胡乱思索,小马接着老张回来了。李学之快步迎出去,替老张开了车门,真挚地说:“老哥哥,学之来给你拜年了!小马,你把东西提出来给张主任。”
老张哈哈直笑连说不敢,两人进了办公室,老张欣喜地说:“老弟,恭喜你荣升县长啊。很多人揣测你会落选,可我对你非常有信心,象你这样正直无私的干部上不去,可就是**的悲哀了。”
李学之说:“老哥哥,我们都对党和国家充满信心,龙生九子各不一样,何况中国十二多亿人口,五千万党员呢?肯定会良莠不齐了,正常现象嘛。倒是老哥哥这样心系农村农民的知识分子、科研人员稀罕得很啊!为了石桥的百姓,你可是春节都没回去,我跟你一比,差得多了。”
老张摇摇头说:“老弟啊,你可别妄自菲薄,我在石桥也呆了一段时间了,人虽老可眼睛还亮,这乡政府里大小干部七、八十人,除了老余等几个外,就没什么人安心本职工作了,想的就是吃喝玩乐,李县长,你任重道远啊!”
李学之苦笑着说:“连老余也要走喽!”
老张眯眼一笑说:“可以理解,如今这石桥乡有钱了不是?自然有人会钻山打洞地要来了。老余是实在人,有钱只会用在刀刃上,不会去大包小包甚至现票子地送领导,当然得腾位子了。”
李学之尴尬地说:“老哥哥,你可是夹枪带棒地啊,我知道现在有些风气不好,但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吧!”
老张说:“老弟,我当你是好朋友才吐肺腑之言,不是你请我吃饭,我才懒得跟那些老爷派头十足的人罗嗦哩!”
这时余大力走了进来,很热情地招呼老张:“张主任,今天李县长请客,我就知道你会来。”
老张说:“大力啊,你倒瞒得紧,你是李县长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要上调哩!”
余大力坐在椅子上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老张,不是我瞒你,八字还没一撇,怎么好到处说呢!以后来的新乡长肯定比我有能力,也省得你老是说我憨了。”
老张哈哈大笑道:“大力啊,你可真会开玩笑,你才不憨哩,要不然也不会跑得比兔子还快!唉,你走了,我又少了个说话逗趣的人喽!”
李学之说:“老哥哥,真想老余留下?那我可就真把老余留下了。”
老张说:“我无所谓了,换谁来我还是老样子,这实验基地是我的心血,我不会轻易让别人来糟践的。大力啊,我还得感谢你,农民们还是很信任你的,走之前再多跑几户人家,好生再劝劝,免得农民少了收入啊。”
余大力连连点头,说:“我会的,我会的。”
李学之忙问:“老哥哥,你初步估计今年加入基地的农民收成怎么样?”
老张信心十足地说:“我不是夸口,一亩地保管要挣上一万元!当然,也要看政府税收提留情况。不过根据我了解,农民的负担蛮重的,也就难怪农民弃田抛荒,外出打工了。”
李学之很期待地看着老余说:“老余,你就留下吧,那怕再多搞一年时间嘛!前景这么好,你得拢住村民们啊!也算是支持我这新县长的工作,好不好?”
老张也说:“大力,难得李县长这么器重你,就再跟我老张玩一年命。你忘了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了?”
余大力不敢面对李学之期待的目光,垂下头低声地说:“李县长,别为难我了,就让我走吧!难得这次安排得这么好,就算我余大力对不起你了!”
李学之彻底失望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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