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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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上游从事记者职业三年多了,一直不很顺利,原因就是没有采访到有影响力的新闻,虽然他也很努力,但还是找不到好线索。好在今年跟省电视台节目科编排贺枚恋爱上后有了改观。贺枚利用编排节目的有利条件给他透露新闻线索,虽然不是第一手资料,但有时候也还能赶在其他报刊之前提早报道,也算是有了点起色,所以只要是贺枚给他的线索,他都尽量第一时间去找到当事人采访。
夏利车的性能的确不是很好,但还是只花了不到四小时赶到了黄县人民医院,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饥肠辘辘的姜上游在医院门口随便吃了点面食,就去打听王满秀的病房。如果要是打听寻常病人的病房还要费点工夫,现在随便早个护士一问,就马上知道了王满秀的病房所在,毕竟王满秀是黄县的名人了。姜上游一琢磨,又转身出了医院,在外面的花店买了束鲜花,再进去找王满秀的病房。
姜上游轻轻推开病房门,虽然是间双人病房,可里面只有一个床位上有病人,她应该就是被采访对象王满秀了,背对房门坐在床前照看病人的男子也应该就是找县长上访的病人丈夫胡力兵了。他敲了敲门。
胡力兵送走吴书记和李县长后,还是激动不已,他知道有县里两个最大的官来办理他的事,会很快给他一个说法的。
胡力兵听到有人敲门,回头望去,是个手拿鲜花的小伙子,衣着打扮很有股子城市人的味道,显然是来看望满秀的。他慌忙去迎接,对于关心他们夫妻遭遇的陌生人,胡力兵是打心眼里感激,有种见到了亲人的感觉。
门口的小伙子很有礼貌地轻声问:“我是来看望王满秀的,请问您是不是她的爱人胡力兵?”胡力兵点着头说:“是的,谢谢你这好心人来看望满秀!”说着眼窝一热,忙把来人让进了屋里,请客人坐下。
来客并没坐下,而是轻轻走到床前凝视着熟睡中的妻子,可以看得出他满脸的同情,又夹杂着些许气愤,他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花轻轻摆放在妻子床头,还微微鞠了个躬。
胡力兵被来客彻底感动了,除了感动还有点羡慕:到底是城里的人,多么有气质和风度。胡力兵喃喃地说:“谢谢你来看望满秀,谢谢你了,好心人!”一边拽着他的手,请他坐下。
姜上游坐下来,看着胡力兵说:“我是省都市报的记者,我叫姜上游,这是我的记者证,请您看看。”说着从衣兜里掏出证件递给胡力兵。
胡力兵这才明白来客的身份,原来和杨记者一样啊!他赶紧站起来,也不看证件就还给了姜上游,说:“原来是姜记者啊,我帮你倒茶啊!”
姜上游拉住了胡力兵说:“胡大哥你别忙了,我想采访你和满秀嫂子。我得到消息,知道你们夫妻受了很大的苦,我是记者,我有义务报道出来,一来是让更多是群众知道你们遭受的疾苦,二来通过你们的真实的诉说来披露某些政府官员的腐败行为。你们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吗?”
胡力兵有点疑惑地说:“姜记者,这几天黄县电视台每天都播出了我家的事情,而且杨记者还说要到省电视台播出,我已经接受了你们记者的采访了呀?”
姜上游知道他误会了,以为只要是记者就都是一样,他解释说:“杨记者是电视台的记者,我是省城一家报社的记者,虽然都是记者,却不是一个单位,我采访你们的报道是出版在报刊上的。”
胡力兵点了点头说:“我接受你的采访,可我有个要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姜上游说:“你说吧,我尽量答应你。”
胡力兵感激地笑笑说:“是这样,杨记者已经把我家的事情全拍摄了,可真正为我们家出头的李县长却没拍一下。我知道,如果没有李县长的关心,我们的事情也不会受到社会的关注,说不定永远也不会有人注意,我的意思是请姜记者好好报道李县长,说真的,象李县长这样贴心农民的官真少啊!我们家永远都感恩李县长的!”说着,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姜上游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能为老百姓说话的县长我一定会好好报道他的。那么就请你详细地说说你们家的遭遇吧。”嘴上这样说,其实心里有点不以为然:一个农民家庭搞成这样了, 那县长再怎么关心农民都是假的了,真要是贴心农民,不会让一个农村妇女遭受这么大的罪的!他也不说明,只是把微型录音机拿出来,准备把访谈全部录下来。
胡力兵咳嗽了一声,微微思索了片刻,开始了诉说,姜上游则仔细倾听,不时提出点问题。随着访谈的深入,姜上游愈听心愈惊,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虽然贺枚把事件主要内容告诉了他,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他望着还在熟睡的王满秀,也许是精神上的放松和身体上的治疗,让这遭受非人待遇的坚强女性在睡梦中有了微笑,可枯瘦的面孔仍然可以看出她曾经被病痛折磨得几乎失去人形。
胡力兵说到伤心处,泪水仍旧涟涟,哽咽着说:“就在你来之前不久,县委的吴书记和李县长来病房看望了满秀。李县长告诉我,曾经强迫满秀人流、结扎的计生办主任阎四泽和王秉南,已经被公安局逮捕了,他们是收了人家的钱才把满秀往死里整呀!李县长还告诉我说,满秀提出的国家行政赔偿也在研究中,很快就有消息了。只有在李县长眼里,我才算觉得是个人,算是个大活人呀!”
姜上游听了胡家夫妻的辛酸经历,自然是满胸愤螨,他问道:“既然你妻子王满秀是九六年下半年出院回家,那么就是说你四处上访讨说法求公道耗费了一年多是时间。才被李县长受理的是吗?”
胡力兵点点头说:“是的,还是在上星期日上午,我在乡广播站的广播里才知道李县长在乡政府搞县长接待日,我就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花了三元钱坐摩托车去的乡上。我还站在一旁看了看李县长怎么接待,原来就是听农民群众诉苦抖问题,而且还马上解决,我才把情况反映给李县长听的。那三元钱花得真不冤!”
姜上游又问:“那李县长接待你后,是怎么处理的呢?”
胡力兵说:“我把情况反映了后,李县长因为还要接待其他群众,我就等他,中午就在乡上的食堂吃的饭,吃完饭就去了我家,还给我家带了几斤新鲜猪肉和二十斤猪油。到了我家一看情况,就很生气地责备了乡长和村干部,临走的时候把钱包里的钱全部给了我,叫我好好给满秀治病,一共是七百四十元钱啊!还有肉和油也是李县长自己出钱买的。姜记者,你看看,这么好的县长是不是应该也让群众都知道呀?”
姜上游心里冷冷一笑:看来这个李县长还蛮会笼络人心的,虽然是他为胡家出了头,但出了这样的事件难道不是他这个县长的责任吗?而且还拖了一年之久,他关掉录音机,说:“胡大哥,谢谢你提供我的资料,可惜满秀嫂子还在休息,我就不打扰她的睡眠了,我能不能给你和嫂子拍几张照片?最好是把嫂子的伤疤也拍出来,这样更能震撼人心,让更多的人痛恨那些无良的医生和失职的政府官员!”

胡力兵点点头说:“姜记者,你拍吧,我要让农民们都看到我媳妇的遭遇,让他们早日清醒,有了问题去找律师,去找法院!千万别到了生死关头还求助无门,落得我们家这下场就不好了!”
姜上游欣慰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胡力兵知道怎么去保护自己的权益了,拿出相机拍摄起来。等到完工,天已经擦黑了。姜上游欲请胡力兵吃晚饭,可胡力兵拒绝了,他要照顾满秀,只得告辞出了医院。
姜上游匆匆在小饭店吃了点东西,又开车往省城赶,他要早点回报社,把资料整理出来,争取在明天的晚间版发表出来,一路上他还在想:我一定好好报道那个什么李县长,让人们知道这个失职县长给他的人民带来了多么大的痛苦!
张云生从市委回来后,立即召集人马在他的金满楼议事了。
易立宏一向心思慎密,又善于察言观色,所以看见张云生后就明白市委顾书记同意了他的建议,至少是没有反对,因为张云生一脸欢笑,而且神情隐隐有点激动。易立宏曾经也看见过他神情隐隐激动,那是三年前他恢复职务,提拔之前的几天。
王端阳眼见得胡家的事情牵连出了两名计生干部受贿一案,而且九六年还出现了超生一例,让他这个主抓计划生育工作的县委副书记着实心里不安,虽然现在上上下下都在按市委市政府的统一工作安排在学习讨论省市的文件,可他还是认为这事情迟早要找人负责的,这是官场惯例了,至于是不是他也就不得而之了。他坐在金满楼潇湘厅经常坐的位置里惶惶不安。
张云生倒是不急,频频举杯邀请他们来个感情深,满脸的笑不同往常。潘守信最先发问:“我说老张呀,今天酒性这么好,是什么玩意儿刺激你了呀?”马文卫酒量甚大,难得跟老张这么尽兴,说:“老潘,你也是的,大伙儿难得这么喝一次尽兴的,就你罗嗦!”
张云生也不理他们,满上杯后直接敬王端阳,说:“老王,咱们俩来一个!”也不等他同意不同意,一仰脖掉了底!王端阳满脑门子官司正有点心烦,也不见兄弟几个安慰安慰他,也是一口一口地干杯。
人说酒过三巡应该议事了,他们也不知道喝了几巡。酒量最小的潘守信顶不住了,连忙告饶说:“今天大家是怎么了?难道到老张这里就光是喝酒的吗?我快不行了,有事就赶紧说事,等会我一趴下了就什么也管不了了!”
王端阳心中有事,酒气一冲更是抵不住心焦,把酒杯狠狠一墩说:“你们不说,我就说了啊,这胡家的事闹大了,搞出了超生的,抓出两个受贿的。妈的那段玉芬这婆娘也不知道怎么管理电视台的,什么都播,什么都敢播!我看市里迟早要来找麻烦,我这抓计生的只怕跑不了哟。”
易立宏借机吓唬他,严肃地说:“老王呀。咱们哥俩是想到一起了,我也觉得这事小不了,这么也得交几个人出来是吧?我是算了算,你看原清合的书记乡长要追究、计生委上下要弄几个人出来吧?凡是胡力兵上访过的单位负责人没及时处理的,也要处分处分吧?这板子一级一级打起来,最后估计得打到老王屁股上哟。”
王端阳脸色更难看了,说:“哼,哼!这计划生育是国策,出了超生的,出了计生干部犯法的,我看要打板子呀,第一就要打老吴,他是一把手嘛!省里市里不是没文件,计划生育出了严重问题,一票否决的嘛!”
张云生呵呵一笑,调侃道:“那开常委会时老王你就打头炮,炮轰老吴!我们也看看热闹。”
王端阳话语一涩,说:“我炮轰老吴,只怕是老吴炮轰我吧?”
易立宏不失时机地插一句道:“如果我们都支持你炮轰,你敢不敢轰啊?”
王端阳楞了楞,转眼看了看张云生的反映,只见张云生双眼灼灼地盯着他,明显地流露出了期盼之意,他又看了看易立宏,这倡议者仿若无事之人,只是嘴角一丝笑意在提示了什么。于是他豪气大增,吱溜又干了杯,说:“嘿嘿,有大家的支持,我有什么不敢干的?那我就真的轰了啊!”
潘、马二人似乎都明白今天的议题是什么了,他们对望一眼说:“炮轰他老吴什么时候都没问题,问题是这样挑明了搞,我看没什么好处吧?”“是的哟,现在基本上大事都按我们的意图来搞,又何必区区小事闹翻了呢?除非能把老吴搞走。”
张云生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发出了“啪”地一声脆响,几人是眼光全盯到他脸上了。只见他目露煞气,狠狠地说:“我这次就是要把吴新宇搞走!”
王端阳只看得心把子直抽搐,踌躇地说:“老张,就凭这档子事能把老吴搞走?没那么容易吧?他好歹也是两届的老书记了,市里多少有点人帮他吧?”
易立宏笑了笑说:“呵呵,这点子事情确实搞不倒他,但我就不相信全县计划生育工作上就只有胡力兵一家有冤屈!”
马守信夹了筷子菜,津津有味地吃着,说:“看来还得借助市委的东风喽。老张,我猜得没错吧?”
张云生点点头说:“老马见多识广,我的计策是瞒不过你的了。我去了趟市委顾书记那里,把情况如实反映给顾书记了,当时顾书记就动了真气,胡家的遭遇确实令人瞠目结舌,所以顾书记指示我一定要加大计划生育工作的查处力度,争取把问题还在萌芽状态就处理掉,千万再不能出象胡家这样的问题了,顾书记说:这次的教训非常深刻,绝对不能再有类似的事件出现在南林市了,谁出问题谁走人!言下之意就是再也不容许有类似的事件暴光了。”
王端阳苦着脸,期期艾艾地说:“老张,你的意思是还要在计划生育问题上找毛病啊?老吴让你们搞走了,只怕我的日子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马守信瞥了王端阳一眼说:“老吴挪了地,那谁坐他留下的交椅呀?想清楚了不就什么都好说了吗?”
王端阳心里暗暗骂:要整人也莫从老子管的线上搞事嘛,难道老子就永远要在黄县当一辈子副书记啊!心里想嘴巴里可不敢含糊说:“既然大家都认为好,按我还有什么话说,今天晚上反正要开例行的常委会,我就开炮了啊!”
张云生哈哈一笑,甚为满意,说:“既然大家没异议,那么就按计划行事咯。而且我感觉这次必定非常顺利,原因是连李学之都会赞成我们的提议,他心里可只有平头百姓,再没其他了。再说杨灵欣肯定会捅到省电视台去,这样的节目只要播出来,就会有好戏看了。”
易立宏站了起来,举杯说:“我们欲祝县委张书记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张云生眼睛里精光一闪,也没推辞,一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神情似乎他已经稳稳坐在了黄县县委书记的宝座上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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